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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亿万富翁到借钱度日，是谁拿走了他的万贯家财？ 从亿元大单到亿元负债，近7000万工程款跟谁追讨？台州两商人深陷常州——
一个存在严重消防隐患的小商品市场，经过全面的内外装修和升级，市场变得更加成熟和兴旺，这时却被破产清算，本该有3亿元的商场估值竟被评估为2千多万元。 两名台州商人因此陷入绝境。而当地零投入的市场产权人，至今坐享其成，每年稳收数千万元租金。 近5年来，两名台州商人的维权之路极其艰难。本报记者从去年7月开始关注此事，多次赶赴江苏常州采访，试图还原真相。 目前，当地公安、检察部门开始介入本案作深度调查。 无法贷款的股权转让 “喂，是老章吗，我最近手头吃饭的钱都没了，能借我两千块钱应个急吗？”2019年7月4日下午，正当记者在台州万鑫装饰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章建标办公室了解案情时，他接到了一个熟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就是章建标的老乡，椒江章安人叶吕顺，一直在常州经商。 很难想象，这个如今连饭都吃不上的男人，在5年前，还经营着常州天宁区最大的市场——估值在3亿元的“路桥市场”。 简单地跟叶吕顺了解了他眼下的情况后，章建标挂了电话，他叹了口气后给老叶打了钱过去。过去的5年，章建标八成精力都花在了维权上面，大部分业务都交给下属去打理。 看着办公桌上一摞摞关于维权的资料，和电脑上一个个录音文件和文字档案，章建标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6年前。那时，他处于刚从叶吕顺手里拿到“路桥市场”价值1.17亿元的装修合同后的兴奋中。 “路桥市场”位于江苏常州天宁区，全称路桥中国日用品商城常州市场，出于椒江商人叶吕顺之手。19年前，他来到常州，投资6000万元，租下了常州市中心著名的“烂尾楼”18年的使用权，并将其打造成当地经营户最多、客流量最大、年交易额最高的市场。 2013年，国家实施新的消防标准后，“路桥市场”已经不符合相关要求，必须进行相应的整改和重新装修。房东常州中房公司（由国有企业改制为私营企业），无意出资对商城进行改造。因为只剩5年的租期，叶吕顺虽然有心想继续经营，但也不想出这钱。 这时，中房公司提出，可以把“路桥市场”的产权以5.5亿元的价格卖给叶吕顺，前提是他能够出资负责实施消防整治。经营了13年，“路桥市场”就像是叶吕顺亲自拉扯大的孩子一样，有机会永久拥有商城的经营权，这很难不让他动心。 就这样，“路桥市场”消防整改的责任主体，悄悄地从中房公司变成了叶吕顺的经营公司，但实际的产权转让协议并未签订。虽然手上没有这么多资金，但叶吕顺心里盘算着，只要拿下“路桥市场”的产权，那么这个价值5.5亿元的商城，保守估计他也能从银行贷到5亿元。 在谈判过程中，中房公司以避税为由，将产权转让改成了股权转让。事后叶吕顺通过调查档案记录，发现那时候“路桥市场”的产权其实已经被中房公司拿去抵押贷款了6亿元，就算签了协议，他也没法拿到商城的股权，从而也无法从银行得到贷款。 商场创始人被迫“出局” 在当地政府的催促下，叶吕顺投入资金6000余万元，收购了消防通道拓宽所需要回购的5年经营权商铺面积，以及空调、自动扶梯和观光电梯等设备2150万元。在此期间，消防整改的招标工作也完成，章建标的浙江万鑫公司和江苏宏昌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中标进场，开始了施工工作。 另一方面，叶吕顺和中房公司关于“路桥市场”的收购谈判也正在进行中。他先向对方支付3000万元的诚意金，未来再交7000万元，凑足1亿元作为第一期支付款。 随着工程的进展，作为责任人的叶吕顺还要支付工程方的装修资金，在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通过民间借贷等方式，前前后后在这次收购和整改中投入了约3亿元的资金。 谁也没有想到，工程的完工成为压垮叶吕顺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时候，他的资金链断了，已经无法再结清剩余的工程款项了。 这时，一家临时加入工程的“援建”单位，常州二建建设有限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李然民，以工程欠款为理由向当地法院提起了对叶吕顺公司的破产申请。 而直到这时，叶吕顺还在想尽一切办法筹钱。 后来，叶吕顺发现，李然民提供的施工协议，是由中房公司签订的，而这个协议，要早于总承包造价结算审核时间。李然民提出破产申请的时间是2015年6月15日，而叶吕顺和中房公司签订的4.5亿元股权转让余额的最后期限，是2015年9月30日。 这让叶吕顺觉得，自己的公司早就被人谋划破产清算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发现自己的诉讼导致叶吕顺和章建标损失上亿元后，李然民后悔不已，决定撤诉。 可是，当地法院没有同意撤诉。为此，李然民一直非常内疚自责，此番记者赴常州，他还接受了一个多小时的面对面采访。 叶吕顺也多次向当地法院提出破产异议，认为公司还没到资不抵债的地步，也依然没有结果。 资产评估被严重“缩水” 得知叶吕顺的情况后，一开始章建标并没有很担心，他认为就算“路桥市场”破产清算，叶吕顺残余的资产还是很充足的，作为第一债权人的他，应该能拿回很大一部分的投资。 就在公司出现一系列变故的时候，叶吕顺被查出了癌症，住进了医院。 为了让“路桥市场”稳定地运营，当地政府以帮助叶吕顺偿还债务为由，要求他将市场委托给凯美公司经营。 病床上的叶吕顺含泪将“路桥市场”的经营权拱手让给了凯美公司，连带着他用于购买“路桥市场”所支付的1亿元定金，也被对方接管。商城的经营权易手后，破产工作也进入实质阶段，在2016年的第一次资产评估中，“路桥市场”的估值仅为1.12亿元。 此时的浙江万鑫装饰工程有限公司已经拿到前期的工程款5000余万元，剩余6425万元的工程款还没收回。“我的想法是，老叶破产了，他剩下的资产能补偿给我，就算他没有资产，那作为受益方的房东，也应该支付装修产生的费用。”章建标说。 接下来两年，官司断断续续。2018年7月，第二次债权人会议中，突然出现的第二份资产评估报告，让章建标和叶吕顺难以置信，这次“路桥市场”的评估价值只有2千多万元，剩余资产也被中房公司的关联公司——常州邦业公司所购买。 这时的叶吕顺还发现，一直担任他的法律顾问的律师沈某，其实也是邦业公司的法律顾问。叶吕顺认为，正是这律师一步一步地将他引入了这个庞大的商业陷阱中去。 破产案历经曲折 5年来，章建标为了自己的工程款，来往常州和台州不下百次，他要求凯美公司支付工程款，屡屡被拒之门外，“那是你们和之前经营者的事情，与我们无关。”而中房公司则表示，“政府早就认定工程的责任主体是经营者。” 购买“路桥市场”破产债务和资产后，常州邦业公司立即向法院申请，提高了自己的清偿顺位，减少普通债权人的受偿比例，最终按照11%的清偿率，浙江万鑫公司的6500万元工程欠款只能收回800多万元。 “那时候我的公司真的是非常艰难，只能通过借钱把500多名员工的工资支付了。到现在为止，光这笔借款的利息就高达4900万元，总的损失已经高达1.2亿元。”章建标说，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前后两次的评估价格差这么多。 第二次的评估报告，作为债权人之一的章建标迟迟没有看到过。直到最近，他才见到了这份报告的庐山真面目，上面清楚写明“该评估报告，是在市场非持续经营使用的前提下，快速变现的价值”。 可实际上，市场一直在持续经营，虽然受电商影响，人气不及最旺时期，但商场经营正常，每年数千万元的租金依然在收取。 “简单来说，这个算法就是把这些装修扒下来，直接卖废铜烂铁的价格，而实际上‘路桥市场’还在经营，2019年的商户租金从叶吕顺经营时的1300万元，提高到了4300万元，收益大增。”章建标说，如果叶吕顺的经营权不被迫转让，光每年的租金，他就很快能还完债务。 在章建标看来，这整件事情透着诡异和荒诞，“房东出租房子，租客对外发包装修，装修完成后，通过制造租客破产，房东就能合法拥有装修资产，施工方居然还无处讨要装修款。” 5年里，章建标多次向当地法院起诉“路桥市场”破产不合法，但当地均不予立案。为此，他也就该案件，向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江平等6位国内知名法学专家咨询，专家一直认为，该案在民事上存在侵权违法行为，而且已经构成刑事犯罪。 这两年，台州市、椒江区多个部门也曾组成调查组，到常州市、天宁区相关部门面对面核实，但最终没有结果。 破产案也引起浙江省信访局的高度重视，与江苏省相关部门进行沟通，一直没有有效进展。 同时，章建标是民革党员，民革组织、江苏浙江商会等也一直予以关注和交涉，希望江苏当地司法部门予以公正处置。 日前，记者得知，章建标等债权人以资产管理人、评估公司涉嫌虚假证明罪等罪名报案，在相关部门帮助下，江苏常州市公安、检察部门已经接受信访，正在启动深度调查程序，告知台州两商人等待答复。 但愿这不是又一场马拉松维权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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