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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琬以红酥手，黄藤酒招待表哥陆游，一般认为不是孤立的浪漫事件。这是古代乃至今天青灯古卷的读书人都心怡神悦的集体潜意识。 第一次读到红酥手黄藤酒，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同桌从家藏典籍里抄来这没头没脑的六个字。情窦未开的人拿这样浓烈的性情文字测试另一个情窦未开的人，现在想来很无稽。黄藤酒好懂。红酥手有几个可能的解，但自己都不满意，便求教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是五十上下的男人。他的脸先是赤红起来，后来转白，再后来变成很难描绘的颜色。如果一定要描述他复杂而难受的表情，那就象样板电影里的革命后代读到前辈留下的血书。他没有解释，却声音颤颤地追问这六字真言的来源。我本能地意识到闯祸了，支支吾吾起来。他三把两把将纸条撕得粉碎，把纸屑分批扔进垃圾筐，命令我马上消失。 语文老师平日是个和蔼的人。我当时任班干部，是他喜爱的学生之一。他的变脸使我难受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同桌得意洋洋地抖露谜底：红酥手是烧得又红又酥的猪前爪。这是他在县城高中当语文老师的爸爸提供的标准答案。 他爸爸的学术地位给这个答案赋予不证自明的正确性，但却把我投入另一个困惑。不就是就着红烧猪爪喝酒嘛，语文老师为何被刺激得如此老羞成怒？事情放在现在，我或者会联想宗教原因，或者猪蹄子过敏。那时才小学四年级，不可能有现在的思维。况且语文老师确实跟猪肉有仇。我亲眼见过他大啃猪大肠甚至更不堪的部位。 我生活在红酥手蒙蔽近十五年之久，直到我国的政治形势允许我读到红酥手黄藤酒的上下文，才知道那不是烧熟喷香的动物前爪，而是活生生的人手。这只手的迷人浪漫在上文已有交代。 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会很难理解一只女性的手给我可怜的语文老师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在那个意识形态猖獗的年代，这只存在于一千多年前的手所象征的男女情爱已经被定性为封建糟粕。手是人身的一部分，体现非常直接的阶级性。这是一只封建地主家庭的小姐的手，政治上不受欢迎。如果端着黄藤酒的是劳动人民粗砺大手，倒是十分合乎当时的政治时尚。因此，设想语文老师用结构主义的角度解释了这只手的来历，他就是在传播封建糟粕，严重的政治后果可想而知。 同学的爸爸未必不解风情，作为成年人大概也应该能直觉红酥手的妙处。但将它说成是劳动人民的手实在难以服人，只好把它委屈成一只猪爪了。连自己的子弟都敢误，很典型地体现了生活在政治高压下的知识分子的勇敢精神。 按照当时的理解，如果是红酥手端的酒，劳动人民一般是不喝的。专此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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