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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丫:手心向上|短篇小说

 文学天空 2020-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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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地:

司为下班回到家,倩兰已经把饭菜做好端上了桌。

司长青瞄了一眼饭桌上的菜,一碟烧鹅,一碟海鲜菇炒鸡蛋,一碟椒丝腐乳空心菜,早上他买回的西蓝花和鸡肉不见踪影,估计又被冷藏了。司长青不喜欢烧鹅,嫌它热气油腻,但儿媳倩兰酷爱。

倩兰的厨艺司长青实在不敢恭维。饭经常夹生,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倩兰是司为的第二任妻子,比司为小十几岁。神经纤维粗大的她,经常忽略生活中的很多细节。

倩兰总是喜欢把内衣裤和家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洗,洗衣的过程中,牌友打电话来说三缺一,倩兰立马拎了提包,脚下踩着风火轮般出门。晾晒的任务最后落到了司长青的头上,晾儿媳内衣的时候,司长青先是四下张望,看看对面楼阳台上有没有人,然后笨拙地将那性感的内衣展开,快速地挂在衣架上,这一连贯的动作常常令司长青面红心跳,仿佛自己触摸的不是那些幽冷的丝绸和暖煦的棉布,而是儿媳坚挺的乳房。有好几次,他都想跟儿子说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自己太过敏感,而年轻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吃饭的时候,司为说,爸,把老宅卖了吧,您搬来和我们住。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倩兰一个劲儿地朝他瞪眼。这一切司长青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儿媳不希望他在这里常住。

见父亲阴着脸,不睬自己,司为便不再往下说了。他把头转向儿子,彬彬,明天幼儿园毕业观礼,你想让谁去参加啊?

彬彬看了看爸爸和妈妈说,我想你们都来参加,不过爸爸忙,只能妈妈去了。

倩兰用手摸着儿子的头,对儿子的回答非常满意。过了暑假,我们的彬彬就上小学了。说到这儿,她想起了什么,面向司为说,你手上还有钱吗?我给彬彬报了拼音辅导班和美术班,需要四千块。

正喝水的司为差点把水喷了出去,他用纸巾擦着嘴边的水渍,吃惊地问,这么贵。

倩兰先是列举了辅导班的各种优势,最后说,要为孩子的将来设想,教育投资这块儿一定不能吝啬。

司为点头,表示赞同,可是,我前几天不是才把薪水给你吗?

倩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咱家每个月的开销是多少,你算过吗?房贷,物业、水电、煤气、柴米油盐,你那点薪水根本就不够。

那店里不是每天都有进账吗。

店里新进了一批茶叶,钱都投进去了。倩兰把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看看手机里还有多少。司为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钱包,脸有些发白。

一直没插话的司长青突然离开了餐桌,踅回时,手中多了一张银行卡,他将卡放在桌子上说,里面有一万块钱,拿去给彬彬报名吧。

我们怎么能要您的钱呢。倩兰马上推辞。

司长青扫了儿子儿媳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有个快乐的童年,你们却让他学这儿学那儿。不过,既然你们都决定了,我无权干涉。司长青说完,离开了饭桌。

望着父亲的背影,司为瞪了一眼妻子,干嘛非要在爸面前演这出。

倩兰抓起桌上的银行卡,得意地摆弄着,你爸一个月五六千块的退休金,不抽烟也不喝酒,这些年的积蓄一定不少。我不借着彬彬的名义让他拿出来,不定哪天又被司锐那两口子给挥霍了。

妻子的话让司为无语,弟弟之前的确花了父母不少的积蓄。

司长青当然清楚儿子儿媳的伎俩,在他看来,钱是身外之物,到了自己这个年龄,健康才是无价之宝。

吃过晚饭,司为在厨房里刷碗,倩兰帮他系围裙。

你爸每天都起得早,电视开那么大声,吵得我睡不好觉,你和他说说。

爸爱看新闻,听力不好,你就迁就一下他。在妻子和父亲之间,司为一直充当着黏合剂。

迁就,迁就,你爸一来,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急剧下跌。你实话告诉我,你这样讨好你爸,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丈夫的话令倩兰有些气恼,音量也提高了。

司为正控着碗里的残水,妻子的话让他慌忙放下碗,右手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同时用眼瞄了一下客厅,然后才说:我能有什么目的,妈过世后,爸一个人呆在老宅子里,多孤单啊!让他过来,就是想他过得快乐些。

噢,就你是孝子。不是还有司锐吗?他也有照顾爸的责任啊。

你知道袁芳的性格,爸去他们那儿,能开心吗。司为洗了碗,拉着倩兰走进客厅。

司长青正在看央视的晚间新闻,见俩人进来便说,刚才忘记告诉你们了,下个周末我生日,我打算请你们的姑姑叔叔和舅舅们来聚聚,生日宴就定在福满楼。在这之前,司长青也曾多次提过庆生的事,每次都被司为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这次他不等儿子儿媳答应便做了决定。

司长青回到卧室,戴上老花镜,在微信上联系弟弟妹妹们。通知完所有亲戚后,司长青退出了微信。事后睡不着,便索性起身走到窗前。

司为住的是一座25层的住宅楼,他们家在第18层。买楼的时候,司长青夫妇不赞成,嫌楼层太高,说万一哪天电梯坏了,爬楼梯还不把人累死。司为便笑父母杞人忧天,18,多吉利的数字啊,反正他挺满意。

司长青拉开卧室的窗帘,江风习习拂面。一年前,妻子突然离世,把司长青的快乐也一并带走了。弟弟妹妹们怕他憋出病来,劝他出去走走。司长青却说,我哪儿都不去,就守着家。有好心人,私下里劝他再找一个伴儿,司长青听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在他心中,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取代妻子。这次司为打电话来,说彬彬即将放暑假,他要上班,倩兰要打理茶馆的生意,要父亲过来帮着照看孩子,儿子的要求令司长青有些犹豫。

司长青是长子,身下有俩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和弟弟都升级做了爷爷奶奶,妹妹们支持大哥进城带孙子。弟弟却反对说,别听她们的,你现在身子骨还硬朗,五湖四海走走,想去哪儿去哪儿,干嘛弄个拖油瓶,还得看人脸色。弟弟的话正中司长青下怀,他也担心娇贵的儿媳和自己难以相处。

司长青进城没过几天,开始想念老宅。在司长青看来,世上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老宅,老宅像长了脚的情人,把他牵绊住了。

盛夏的夜晚,大门前亮起一盏橘黄色的灯,如同夜的眼睛。风抚弄着梧桐叶,送来桂花的馨香。司长青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妻子坐在他的身边,轻摇蒲扇,俩个人一起仰首,看夜空里薄云变幻。

夜风袭来,司长青打了个冷战。窗外,云遮住了月。一瞬间,悲伤如棉絮填满了司长青的胸腔,他踱回床边,目光不经意落在床头柜上的血压计上。那是一款日本进口的语音臂式血压计,是妻子买给他的。妻子在世的时候,心脏不好,而司长青患有高血压,俩个人经常互量血压。

司长青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梦见了老宅和妻子,他拉着妻子的手痴痴地问: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呢?

妻子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笑着说,都是做爷爷的人啦,还跟个孩子似的。

司长青把妻子拉到桌子前说,看我给你留了什么?桌子上是他新摘的黑葡萄,妻子最爱吃的水果。见妻子不回答自己,司长青转过身来,妻子不见了,司长青慌了,忙四下里寻找。雪梅,雪梅……司长青大声疾呼,一下子就从梦中醒了。他感觉有细细凉凉的东西爬满了脸颊,用手一摸,全是泪水。

第二天吃过早饭,司长青清洗了餐具,打扫过厨房,把家里的地板拖了又拖,直到地板像镜子般能照出人影来。司长青给阳台上的花浇水,看着花盆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他又给客厅里的金鱼喂食,看着它们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吃饱后潜入水下,舒适地摆着鱼尾,游来游去。

司长青每天都重复着做这些事,很多时候,他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却想不起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岁月正一点一滴地吞噬着他的记忆,令他常常感到恐慌和无助。

做完家务,司长青到楼下小区里散步,找棋友们下象棋,今天和他对弈的是老应,两个人连斗两局,胜负难分,正准备再杀一局,老应的妻子买菜回来了,喊他回家做午饭,老应收了棋盘,跟着妻子回家。司长青的目光追随着老应夫妇离去的背影,心底又添了一种悲凉。

午饭大家都不回来吃。司长青给自己下了点面条,用牛肉做的拌酱,足足吃了一大碗,剩下的半碗用纱罩盖着,留着晚上吃。吃过饭,司长青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打开没多久,他开始打瞌睡,脑袋差点磕到玻璃茶几的角上,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决定回房里睡,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下午倩兰带着彬彬回家,彬彬一进门便吵饿,跑进厨房里找东西吃,一眼看见了桌上的炸酱面。高兴地嚷着,我要吃这个。

爷爷给你热一下。司长青正准备把半碗面放进微波炉,倩兰扑过来,一把抢过司长青手中的面倒进了垃圾桶,大声道,我说过过餐的东西要倒掉,您怎么还留着。

由于距离太近,倩兰的吐沫星子溅到了司长青的脸上,他哆嗦了一下,没想到儿媳的反应如此激烈,他愕然地站在那里,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一旁的彬彬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牛肉面没了。

好孩子,咱不吃面,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倩兰说着,连哄带拽把儿子拉出了厨房。

晚饭的餐桌上,司长青一直不说话,倩兰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到司长青的碗里,爸,您多吃点,我特意到农贸市场给您买的新鲜鲤鱼。一旁的司为瞧出了端倪,也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司长青的碗里,接着说,爸,明天您送彬彬去辅导班吧。

司长青机械地嚼着饭菜,点头答应了。

早上,司长青带彬彬去辅导班,临出门的时候,倩兰追了过来,爸,您回来的路上顺带把菜也买了吧。

司长青没多想,拉着孙子出门。步行十几分钟后,到了彬彬上课的那家辅导班。

辅导班八点半上课,这期间司长青去了菜市场,回来时孩子们已经下课。司长青带着孙子,依旧步行回家,彬彬不肯走,吵脚疼,要坐车。司长青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咱不坐车,爷爷带你去吃达记包子。好啊!一听达记包子,彬彬来了劲儿头。爷孙俩很快便到了达记包子铺门口,彬彬停下来却不进去。司长青有些纳闷,正要问,彬彬用手指着包子铺旁边的面馆说,我还想吃牛肉炸酱面。司长青知道孙子心里还在想着昨天的那半碗面,便说,包子和面我们都要的话,吃不了会浪费。浪费粮食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彬彬要做好孩子,对吧?彬彬听懂了爷爷的话,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吃牛肉炸酱面。

俩个人从包子铺前走过去,一个身影蓦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嘴里喊着:我终于等到您了。

司长青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忙将彬彬拉至身后。待定神望过去时,一个青葱般细溜的少年站在他面前,你是?

您不记得我啦!那天,在这里,我向您赊了俩个包子,我今天是特意来还包子钱的。少年说着,从裤袋里搜出钞票,双手捧着送到司长青的面前。三张钞票,一张面值十元,两张一元,层叠着,躺在少年纤长细嫩的手心里。

司长青想起来了,半个月前,少年向包子铺赊包子,说是家里患病的妈妈想吃达记的包子,而他出来时忘记了带钱。司长青相信少年没有说谎,便把手里的最后俩个包子让给了他,如今少年来还钱了。司长青没有接钞票,而是问:你妈妈怎么样,病好了没有?

已经出院了,她让我一定要当面谢谢您。少年把钱塞给了司长青,并向他深鞠了一躬。

吃面的时候,司长青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少年捧着钞票的情景。见爷爷挑着面,彬彬诧异,爷爷怎么不吃?彬彬这么一问,司长青缓过神来了,他问孙子,面好吃吗?好吃,比妈妈做的好吃一万倍。妈妈不经常做饭给你们吃吗?孙子的回答让司长青有些纳闷。妈妈不喜欢做饭,说讨厌油烟味,爷爷来之前,她总带我们在外边吃。那妈妈喜欢什么啊?妈妈喜欢逛街,打麻将,买化妆品和衣服。彬彬越说,司长青听着心里就越生气,哪儿有这样当妈的,精力都不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他琢磨着找时间和儿子儿媳聊聊。

吃完牛肉面,爷孙俩回小区,刚进大门,便碰到夹着棋盘的老应。

哎呦,我都找了你一个上午,这是去哪儿啦?

送孙子去辅导班。

你家不是有车吗。让儿子开车送你们啊,靠两条腿,这来回少说也有几里路,你还买菜。啧啧!你儿子儿媳真行,拿你当保姆使唤。老应头一边说,一边抻着脖子拿眼往司长青的菜篮子里瞧。

说什么呢。老应头的话让司长青有点恼火。

我说的是事实,现在的年轻人,总爱支使父母做这儿做那儿。老应头还想说点什么,他老婆在前面喊他。

老应头的话儿令司长青不爽,儿子儿媳怎么会是他嘴里说的那种人呢。转念又想,老应头直爽,有话不藏着掖着,自己何必和他较真呢。

下午爷孙俩搭车去青少年宫。美术班下午两点半开课,三点半下课,这期间司长青没敢回家,他担心彬彬下课找不到自己。他就在少年宫附近溜达。等孙子下课,爷孙俩才乘车回家。乘车的人像被塞进罐头的拉丁鱼,司长青把孙子护在身前,生怕他被人挤碰。

晚上累了一天的司长青早早睡下了,朦胧中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弟弟打来的,弟弟告诉他,几天前,他在哥哥家里给花草浇水,俩个陌生人闯了进来,他们四下里察看,还问房子卖不卖。弟弟很生气,将俩人撵了出去。不会是贼吧?临了,弟弟补充了一句。

放下电话,司长青睡意全无,贼他倒不怕,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问题是那俩人说要买房子,这让司长青觉得奇怪。

星期六早上,司长青送彬彬去辅导班,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又去美发室把头发染黑了。接近晚餐的时间,司为开车送家人到福满楼。

父亲和儿子下车后,司为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倩兰说,你不上去?

倩兰瞥了一眼司为,我又不是主角,先上去的话,见到你那些长辈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是爸的生日,你可不能扫兴。

你爸每年都不过生日,今年这是中了什么邪,大张旗鼓地搞。

那天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我要是不同意,你们家那些亲戚不定背后怎么说我。

面对刁蛮的妻子,司为也无可奈何。

在福满楼二楼的包间里,司长青正和弟弟妹妹们聊的开心,大妹说,哥,你这一装扮,年轻了十岁。二妹接茬,咱哥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能不帅吗?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侄子外甥们也陆续带着孩子来到,一见面便用手机在微信上给司长青发红包,一时间,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倩兰的父母也来参加亲家的生日宴,倩兰的父亲患过中风,手脚不利落,拄着木拐,走起路来像只鸭子,说话含糊不清,嘴往一边歪着。倩兰责怪母亲不该带父亲来,母亲不高兴了,说,你弟弟要值夜班,总不能把你爸一个人丢在家里吧。

大家都来,这才热闹吗。为了不使母女尴尬,司长青出来打圆场,招呼亲家入席。

大人孩子围坐四张桌子,服务员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这时司为发现司锐和袁芳还没来,征询父亲的意见,要不再等等?

司长青把手一挥,不等了,上菜。

菜刚端上来,司锐和袁芳便带着女儿出现了。

对不起,路上塞车,来晚了。司锐喘着粗气解释。

司长青体谅地看了一眼小儿子夫妇,示意他们坐下吃饭。

司锐和袁芳便坐在了倩兰的旁边,袁芳一上来便夹了一个大鸡腿给女儿,自己也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这让倩兰很是反感,她皱着眉,小声嘀咕着,迟到不说,还空着手,也太不把爸放在心上了。

司为怕弟媳听见,忙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妻子,示意她闭嘴,抬头的瞬间,发觉司锐正盯着自己,凌厉的眼神像寒芒,刺得他慌忙别过头去。

饭后孩子们吵着要吃生日蛋糕。倩兰切了蛋糕,彬彬将蛋糕先捧给爷爷。众人都夸彬彬懂事有礼貌,知道孝顺爷爷,这让倩兰感觉脸上有光。

宴席散了,弟弟把面色潮红的司长青拉到一边问,哥,你最近瘦了,是不是在老大那里住不习惯?司长青说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弟弟依旧不放心,看着俩个侄媳妇的背影说,这俩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凡事都有个度,你可不能太迁就她们。司长青说,我有分寸。

送走亲戚,司长青叫来服务员,把餐费结了,他不想儿子们买单。之后司长青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他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胸口也有些压抑。司长青估计这几天送彬彬去学习,没休息好,八成血压又上来了,为防万一,得赶快回家吃降压药。司长青扶着墙,走到包间外,正准备推开房门时,里面剧烈的争吵传进他的耳房。

你们给爸过生日,外人以为你们贤孝,事实上你们变着花样挥霍爸的钱。这还不算,司为,你把爸骗家来,然后变卖老宅,用那笔钱填补你挪用公款炒股的漏洞。司长青听出来了,是司锐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妈在世的时候,你骗走了她多少积蓄。司为不甘示弱地反击。

我今天不是来和你算旧账的,老宅你给卖了,那是祖上的基业,不能你一人独吞。这么着,爸,叔叔,你,我,四人,钱每人一份,这才公平。

呸。司为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你以为你是谁,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你再说一遍……房间内传出桌椅碰撞的声音。

司长青再也听不下去了,呼啦一下推开了房门,看见司为和司锐正扭做一团。你,你们……司长青抖着手,指着俩儿子,身体蓦然像粮食布袋般往后倒去。

司长青住进了离酒楼最近的一家医院,因为送得及时,司长青没有生命危险。风湿骨科病房内,司长青躺在床上输液,床边站着司为和司锐。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倩兰和袁芳带着孩子先回去了。

爸已经知道你偷卖老宅的事情了,那笔钱你还是快点分的好。

住嘴,今天要不是你把这事抖出来,爸也不会这样,你差点要了他的命。司为呵斥弟弟。

罪魁祸首又不是我。司锐还想反驳,床上的司长青突然发话了,司锐,你出去,我有话问你哥。

司锐看了看床上父亲,又瞥了司为一眼,不情愿地出了病房。

司锐出去后,司长青背对着司为说,为什么要卖老宅,你明明知道,那是祖辈们留下的产业。

司为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爸,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挪用公款炒股,本以为稳赚,谁知最近它一直在跌,纪委要来查账,为了补缺,我就想到了老宅。爸,我不是有意要骗您,我只是不想去坐牢。

房产证在我手中,你怎么可能把它给卖了?

是暂时抵押。司为支吾着,我叫人模仿您的笔迹,在买卖房屋的协议上签了字。如果在限定的期限内还不清债款,房子便会被拍卖

你……司长青嚯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怒目圆睁地看着床前的儿子。脸因愤怒而煞白。

司为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等着父亲的责骂。好半响,他听见父亲长叹了一声,他拿眼角瞄,见父亲躺下了,似乎是睡着了,他这才蹑手蹑脚地溜出房去。

司长青睡着了吗?没有。他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地落下,他不明白,日子艰苦的时候,一家人有说有笑,过得幸福美满。日子好过了,人却变了,儿子们圆滑欺诈,儿媳们虚荣自私,无不令他感到心寒和绝望。原以为在儿子家过得不开心,自己就回老宅一个人过,可现在,他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司为和司锐接受了医生的建议,轮流给父亲值夜。临床今天出院了,有个空床位,司为让司锐先睡,司锐却说他不习惯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要去外面转转。等司长青输液结束却找不到司锐,司为这才意识到弟弟耍花招溜走了。正在这时,司为接到倩兰打来的电话,说是彬彬发烧了。司长青一听孙子不舒服,立马催儿子回去。

明天我再来看您。司为说完,慌忙离开了医院。

儿子走后,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司长青一个人躺在床上,目光掠过阳台,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他忽然感到无比的寂寞和冷清。

早上司长青等了很久,不见俩个儿子来,便自己拿着一叠化验单,去做入院的全身检查。当他拖着一双痛风的脚回到病房时,司为才拎着饭盒走了进来。他一边从饭盒里往外拿食物,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等下要去接彬彬,还要买菜做午饭,爸,下午就不能陪您去做检查了。

司长青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吃了几口粥便搁下了。输液的时候,司长青去了好几次洗手间,为了不使血液倒流,每一次司长青都得小心翼翼地高举着输液瓶。换药的小护士看见了,一边帮助司长青一边抱怨司长青的儿子们,再忙也不能不来照顾生病的老人啊!看人家隔壁。

隔壁昨天新住进来一对母女,女儿对患病的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病房里经常传出欢声笑语。开始大家都以为她们是母女,后来才知道是婆媳。司长青偶尔在房外驻足,听着她们聊着家常,心中羡慕不已。自己那俩个儿媳妇,只露了一次面便不见踪影,更别说照顾了。

有一次司长青路过储物间,无意间听见了两个护士的对话。小护士说,六号房的家属可真差劲儿,老人住院,跟前也没人照应着,害得老人自己跑上跑下。看人家七号,儿媳服侍的多周到。司长青知道小护士在拿自己的儿子和隔壁做比较,心里很不是滋味。

另一个听声音年长一点的护士说,孝顺人人嘴上都会说,真正做到的没几个。中国人的传统观念还是养儿防老。

养老有很多方式啊,合伙养老,几个老人住在一起,互相照顾。还有老年公寓,山清水秀,空气新鲜,最适合居住了。要我就不会孤注一掷地把希望放在孩子身上。

小护士的话像一缕阳光,穿透了罩在司长青心上的雾霾。

司长青入院的第七天,司为像往常一样来医院给父亲送午饭。房间里不见父亲的身影,床上的被褥也不见了。司为有些纳闷,去护士站询问,才知父亲已经办理了手续,离开了医院

司为往回赶,到家没见到父亲。他给叔叔姑姑们打电话,都说没见到父亲。司为隐隐感到了不妙,他有些担心,城市那么大,人流车辆像潮水般涌来涌去,父亲年纪大了,一不小心有个闪失怎么办?司为马不停蹄地驾车去老宅,去母亲的墓地,都找寻无果,万般无奈下司为选择了报警。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父亲依然没有下落。打他的手机,关机,微信上发消息,不回,这让所有的人都焦灼不安。

星期五的下午,司为从外面回家,一进门,彬彬便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张画跑了过来,爸爸,我的画在全班作业中被老师评为第一。

是吗,我看看。司为放下挎包,来不及换鞋,便从儿子手中接过画。

画上是一双纤长的手,手心里捧着三张钞票,一张十元,两张一元,层叠着。

司为端详着画儿,看不出画的含义,他觉得很普通,没什么与众不同。

我们老师让每个人画一幅画,还要讲出它背后的故事,我就画了小哥哥的手。彬彬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双手背后隐藏的故事。老师还给这幅画取了名字,叫手心向上。

手心向上。司为一遍一遍地念着,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流,与此同时,他听见内心有个声音在呼唤:爸爸,您在哪儿啊,您快回来吧,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本文由余小丫原创,欢迎关注,带你一起长知识!


作者简介:

余小丫:手心向上|短篇小说

余小丫,韶关市作协会员,《精短小说》签约作者。有作品发表于《精短小说》,《短小说》、《陶山》、《希望》等纸媒和网络平台。


审稿:张学文

合作单位:


成都市微型小说学会

成都市青羊区文联、作协主办文学双月刊《琴台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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