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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晓枫:奔跑在回忆里的少年(组章)(上)

 xyf夏瑜斐 2020-07-01

           奔跑在回忆里的少年(组章)

                            程晓枫

寄不出去的情书

看不懂红尘千丈,因果轮回,但看透了无缘二字,即是慈悲。——题记

人世间的兜兜转转,是谁说相遇就是缘?一个缘字,岂能随随便便成说?殊不知这红尘世间,几多岁月相隔,天涯咫尺,越不过的重山叠水,相望遥遥无期,唯有一把相思,捂在心底的角落。这世上哪有什么梨花尺素,山桃红笺,能写得尽相思的苦意,丝丝缕缕,有时,比时间还漫长。

他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真正喜欢上的人。身在异乡,总会免不了地去寻找家乡的气息,哪怕是一点点的牵连,也会在内心晕染出不一样的颜色。

而他,是我在异地求学认识的第一个,来自故乡的人。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从心底涌起几分亲切。他清秀的眼睛,明亮又温润,秀气的眼角总像含着笑,荡漾着微微的深情。痴情的人会因为一双眼睛而迷恋上一个人。我不知道我自己算不算得上一个痴情的人,但至少那双俊秀的眼睛,像天上熠熠的星光,烙在了我内心的深处,氤氲的热切与悸动,挥散不去。

有时,懵懂的情愫,在心里埋藏得久了,就会生根发芽。像是一坛陈年的老酒,酝酿出了迷恋和爱慕。这曾经是我无法理解的情感,却在多年以后逐渐明白,人生,有那样一个阶段,会纯粹地因为一个人的善良,一个人暖意的笑容,而在心中泛起阵阵涟漪。“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突然之间,渴望有另一个人,另一个真挚又美好的人,轻轻地触碰我的灵魂,温柔地,像三月里的薰风,拂过心间的花蕊。

这一年的中秋节,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度过。月圆的夜晚,我帮他一处处地在学校的宿舍楼里张贴海报。要去的楼不多,但我们走得很慢,他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话,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声音竟那么好听,像清水,不粘不滞,清清脆脆又透着不多不少的温柔,熨贴着耳朵,无限的暖意。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上了天台,去看月亮。月色很美,没有阴霾的笼罩,干净,柔和。我望着月亮,脑海里却一帧一帧都是他的身影,他清澈的双眸,细致的眉梁,比月色还纯粹的声音,一瞬间地错幻,竟觉得他应该也是来自冰清玉洁的蟾宫,自是飘逸,不落尘俗。

入秋的北方,夜里的已经有了些寒意。可我却迟迟不肯离开天台。微凉的风,不疾不徐地吹过脸颊,我扬着头,恋恋不舍地凝望着一轮皓月,珠圆玉润,让人挪不开痴痴的目光。这样的景,是要一壶淡酒相伴的,像李白那样对影成三人。可那一刻的我,却不需要,因为饱满的心房里,没有一点空隙,还能再放进月亮的影子。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谁人的心里,没那一颗情种,在某一刻,出落成一株桃花,沾染满襟的馨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寻不见源头的思慕,最是深沉,深沉如夜,静谧却动人。

我曾经以为这样默默地思念,终能从尘埃中开出一朵花来。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他其实早已心有所属。照片里是南方大都市灯火通明的城市景象,那个清秀的姑娘轻轻地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他们的背影相依在一起,面朝平静的江水,怎么看,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可有谁知道,那一刻,我的心碎成了一地残片,撕心裂肺地痛苦,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我下意识地去触摸眼角,却发现没有一丝丝的湿润,我才明白有的失落和悲伤,不是眼泪可以表达的。“把结了痂的伤口再抓开,只为让自己痛得更清醒。世上的机缘巧合,我猜不透,躲不过的伤,我不敢再躲,我只想告诉自己,不要再打扰了。”彼时,我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段话。已是深夜,我坐在桌前,就着一盏昏昏沉沉的台灯,睡意全无。那天的夜幕中没有月亮,仿佛我心中的月光也在一点一点地破碎,那声音就好像摔碎的琉璃,不完整的晶莹剔透,美丽而哀伤。

原来一开始的遇见就是一个错误,无缘二字面前,说什么都是枉然。有时,情感脆弱得就如水中的花影,再娇艳,也经不起触碰,一碰,就支离破碎。还没告白,就已经失恋,我终于知道,我从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转眼入冬了。初冬的第一场雪,不打一声招呼,悄然来访。看着飘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校园的一处处角落。我站在窗前,用手在白色的雾气上,写下他的名字,然后连带周围细密的水珠,一起擦拭干净。我多希望他在我心里的痕迹,也像薄薄的水汽,一擦就无影无踪,可无奈的是那曾经的眷恋,却如刀刻一般,把我的心划得伤痕累累。

北方的初雪里,一个人在爱情的大道上,自由自在地流浪。不知哪一位人间的惆怅客,能读懂此刻,我眼角的泪痕。如果我不曾遇见过他,或许就不会让相思的红豆在心底生根发芽再将它连根拔去,空留下隐隐的痛,在心间弥漫。可我偏偏和他相逢,偏偏对他的目光情有独钟。这或许是上苍开的一个玩笑,笑红尘中人太多情,看不明白情为何物,更看不明白什么叫无缘。

夜晚,被睡眠排拒,于是躺在床上,信手翻书。“ 纷,纷,纷,纷,纷,纷……惟落花委地无言兮,化作泥尘。 寂,寂,寂,寂,寂,寂……何春光长逝不归兮,永绝消息。忆春风之日暝,芬菲菲以争妍;既乘荣以发秀,倏节易而时迁。春残,览落红之辞枝兮,伤花事其阑珊;已矣!春秋其代序以递嬗兮,俯念迟暮。 荣枯不须臾,盛衰有常数;人生之浮华若朝露兮,泉壤兴衰;朱华易消歇,青春不再来。”无言的忧伤,静悄悄地在空气中升腾。这是谁的诗句?我扫了一眼标题,“李叔同”三个字赫然入目。这位佛门古刹的一代宗师,原来也曾有过惜春伤时的情绊。

忽然间记起《一轮明月》中的一帧画面:平阔的江面上,两艘渡船,两个人站立船头,相望无声。一边是已心归佛门的弘一法师,一边是忍痛离别,东渡回国的妻子。

“叔同……”

“请叫我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您能告诉我,爱,是什么吗?”

“爱,就是慈悲。”

爱,就是慈悲。慈悲。

分明是冬日,灵隐寺里依然是一派春色盎然。一如我六年前谒访时的景象。偌大的寺庙,看不到游人,只有悠远的梵钟声,缥缈地传来。香炉里的青烟,一缕升腾,和蔼蔼的雾气纠缠在一起,显得清净又空灵。

我信步在院落里,无人正好,留我一片清闲自在之境。大大小小的殿宇,瓦檐下透过缕缕阳光,穿过参差的枝桠,在地上洒满斑斑驳驳的树影。我路过高悬着大雄宝殿匾额的殿宇,在一间不大的禅堂前驻足。木质的地面,木质的梁柱,一尊佛像,端坐中央。一旁的鼎炉中燃着檀香,透出阵阵禅意。

我走到佛前,轻轻屈膝,跪坐在古朴的蒲团上。佛一径低垂着眉眼,唇角露着微微的笑意,瓷白色的莲手,安放在胸前,安详从容。

我抬眼,凝神,望着佛祖低垂却深邃的眼眸:“在无缘的路口,遇见心上人,该是如何?”

佛,无言静默,良久,答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我问佛:“就算山水轮回,刻骨的留恋,何时才能相忘?”

佛曰:“万物皆从虚空中来,亦将复归大化,况一情乎?”

我问佛:“古人诗云:‘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又当怎解?”

佛曰:“具是情困。困于一物,难近大千之境。”

我问佛:“可我终究不是佛门中人,此一情字,如何抛却的下?”

佛曰:“非为出尘,放下执念耳。”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楚,泪水顺着眼角,汩汩流出,落在衣襟上,沾湿了一大片。我放任自己哭了出来,不再掩饰,把藏在心里的忧伤和无奈,酿成一抔清泪,洒在心池中,期望从心尖绽出一瓣心香。

我放下捂住眼角的双手,豁然间看见眼前是一片莲花。一朵朵,一簇簇,挤挤挨挨,满池满塘。我诧异地在一朵莲旁,俯下身子,温润如玉的花瓣,挂不住一星纤尘,嫩色的蕊,吐着若有若无的芬芳。远处不时传来的钟声,震颤着一池清水,我看见自己一滴一滴的泪珠,溅落在池中,漾起圈圈涟漪。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就是一朵这样的梵莲。在池畔窥见了你的面颊,于是做了一场痴痴的梦。我期盼你嗅见我的一抹禅香,却无奈你转身错过,一眨眼,便成了今世的惆怅。唯有我的思念缠缠绕绕,在时空中回旋,寻找遗忘的出口。无缘,是一个愈合不了的伤口,隔着一帘又一帘凄凄楚楚的文字,泛着漫长的疼痛。

清晨的一缕曦光,照在莲池上,褪散了满塘荷香。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窗外的一轮红日,正一寸寸地往上挪动着。我坐起身,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一个梦,却又诧异梦境何以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我望着窗外的朝霞,一片红墨似的晕染,依稀似梦。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那句:“爱,就是慈悲……”什么是爱,不牵念,不执守,亦不苛求;什么是慈悲,爱众生,爱天地,芥子纳须弥。

芥子,亦可纳须弥。纵然无缘相隔,我依旧可以爱你,慈悲之爱,如爱芸芸苍生。

看,看谁,看什么?一瞬间,我倒是看懂了无缘二字,仿佛透着禅意。

不知道这一篇文字,可否算是一篇情书。无论所言怎样,是我的一片情丝,纵然我无勇气寄出,权作一腔回忆,永存。

《看尽熙攘周口镇》

“弯成一弯的桥梁

倒映在这湖面上

你从那头瞧这看

月光下一轮美满

青石板的老街上

你我走过的地方

那段斑驳的砖墙

如今到底啥模样

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

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当我真正离乡数年,在城市的砖瓦里摸索盘转了几个月,然后重回周口这座豫东小城的时候,我才明白歌里唱的“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是什么意思。当老樟树的半青新叶看着都不如北京的校园里落光了鹅黄色树叶的银杏的枯枝顺眼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对这座北方小城的全部依恋,原来不过就那么寥寥几个人和几个地方罢了。寻常巷陌里招摇的倩影,面点与水汽交融的香气,自行车的车轱辘轧过石板路的咯噔,汽车和电瓶车的喇叭交替的嘶鸣。无数的光阴曾在小店前的水泥台阶上流淌过,家乡的巷道里,藏着多少物是人非的事情。也就是那么些地方,让你觉着“我熟悉这个地方的草木与风景,于是我属于这儿”,让你知道,其实老樟树的常青和银杏的鹅黄,谁又能赛过对方呢。

我在一条名为“湖滨路”的街道边度过了将近二十多年的光景。从街道边伸出一条用石板条铺就的小巷道,沿着巷道往里走就是居民楼。往时逢人问起家住何处,只要蹦出“菜市场”三个字,问者便一副恍然的样子。原因是居民楼后面就是个大菜市场,每天早上人流熙攘,都是卖菜的小贩和卖菜的主顾们。倘若睡得晚些或者起个大早,大约凌晨4点钟左右的时候,在房间里就可以听到楼下小货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那是肉贩从屠宰场运了新鲜的肉来,准备着上架呢。

上小学的时候,爸妈都上班,早上也没空在家里开灶,于是每天早上给我几块钱硬币,叫我上早点铺子买些东西吃。我那时没什么零花钱,于是隔几天就不吃早饭,好省下几块钱去买卡片或者陀螺一类的物什,而在吃早饭的日子里,记忆的色彩总是带着热腾腾的水汽和白雾。街口没有大修的时候,有一家面点铺子,专卖些包子烧卖馒头和蒸饺一类的东西,有时候还带买着一点白粥。铺子不很大,桌子椅子都搁在外头,里面是现做面团的地方。据说这店面是一家人一起开起来的,女的是专门卖东西的又兼着掌柜收钱,人干练又会吆喝,做事利索得很;有一个老头是跑堂的,人和蔼,却老是因为动作慢被女人呵斥。女人的男人大约在后堂做着包子和烧卖。到了上午九十点钟到了忙时,先到的后到的都凭一根木板上压着的纸币的先后顺序。女人扬起最前面一张纸币,大喊道“要什么”,纸币的主人就报出想要的东西,多找少补,一时间人人都围着那张小小的案桌,好不热闹。我尤其喜欢这家面点铺子的烧卖和蒸饺,喜欢看食物出笼以后上升的热气氤氲在面孔上。来到北京之后我吃了很多家铺子的烧卖,至今却没有找到一家,让我的舌尖有当初因为上学快要迟到而狼吞虎咽带来的烧灼和满足感。那些铺子干净整洁,吃东西的人不会大呼小叫,更要紧的,他们的蒸笼也不会放在店面前面,每一天,日复一日地,有白色的烟气氤氲在眉间。可是我更怀念那家桌子沾了厚厚一层油烟、老板娘喜欢大呼小叫的铺子,不是因为老店的东西味道就一定多么的好,只是觉得每当看到一群人围着案桌大喊“老板娘来三笼小笼包”的时候,觉得原来时间并不会给一些事情带来绝对的不可逆的改变——比如升腾的烟气,比如好吃的烧卖。

湖滨路上的早点铺子不止面点铺子一家。有一家卖拉面的铺子,经营的是个干练的小伙子,手艺很好,只是日子不长就转手给别人了,味道也大不如前。今年再看时,铺子大门紧锁,卷闸门上贴着“门面出租”的告示。还有一家卖煎饺和生煎的,开得也很久,如今倒还在经营着。只是我一贯受不了他家煎饺的味道,生煎因着重油的缘故,吃得也少。原来的面点铺子前还有一家摆摊卖豆浆的,街口大修,铺子另迁新址,卖豆浆的阿姨却一直在那个地方,风雨兼程,无论寒暑照常出摊。

寒假从郑州回来,回了老家,所以老房子也许久没有去住了。只知道湖滨路这条老街的街面要大修,路面都已经挖开,就等柏油灌浆了。我想着小时候走过水泥的路面,老喜欢踩着格子走,有时候后脚赶前脚,一不小心就绊了个大跟头。往后恐怕,连踩格子的机会都没有了,而那时候嬉嬉笑笑的时光,都跟这巷道一样,早已面目全非。

初中的门前很堵。

堵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学校门前人流量本就大,加之靠近市中心,因而拥堵是必然的,二是校门正对着的街道是双井街。双井街是一条狭长的街道,因着靠近全周口市最繁华的街道人民路,所以也格外引人青睐些。

双井街的名字,就是来源两口井。如今这两口井还确确实实存在着,就在初中的门口,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掩埋在繁华和喧闹里。我记着初中三年,井边总是有两个早点铺子,一个买的是炒面,面炒的其实不怎么样,只是胜在速度快,快要迟到了也能拿起一份就走,毫不慌张;另一家卖的是肉饼,偶尔尝一个味道还行,只是我时常担心面饼里夹着的里脊肉的新鲜程度,因此不敢常吃。

双井街旁我最常去的一个地方,其实还是吴樾书店。吴樾书店虽然在吴樾街上,但跟双井街口差的,不过是一个红绿灯的距离。有时候放了学不想回家,就跑去书店里逛一圈,等到“再不回去老妈指不定又要开骂”的时候,才搭上公交车。我看书口味杂,历史人物传记自然科学乃至诗集都能看一点,某一阵子还对鲁迅先生的小说非常感兴趣。只是那时候身上揣不了几个子,掏尽口袋也不过就有十几二十块来钱,是断不足以把喜欢的书本抱回家的,于是那一家书店的淡黄色灯光,满足了我对文字的最初渴望和期待。我至今仍觉得,冷色调的日光灯不是适合阅读的光源,只有泛着暖色调的光彩打在书页上的时候,整个人才能真正沉浸入书本里去。我如今已然记不得当初在那家书店里都偷读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但是记忆里暖和的流光和只余细雨清风和书页翻动的声音的场景,总是如此真实地浮现在眼前。

起起伏伏的生活和起起伏伏的路面一样,总被我们的双脚和车轮压在下面。我们把它们以二维的图片存进脑子里,然后用时间冲洗出模糊但尚且可认的往事。我不记得每次骑车从家到学校经过那段长长的大上坡的时候,用了多少的力气和汗水,只记得那家炸鸡店里飘出来的香味,总是那么好闻。

“谁在门外唱那首牡丹江

我聆听感伤你声音悠扬

风铃摇晃清脆响

江边的小村庄午睡般安祥

谁在门外唱那首牡丹江

我脚步轻响走向你身旁

思念的光透进窗

银白色的温暖洒在儿时的床”

周口是一座小城市,你可以说它和任何一座南方城市都无甚差别。孩子们背着书包穿行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他们的父母在等待着他们的长大,等待他们飞出这座小城,去更加高远的世界飘荡。每个人都向往离开,哪怕这座城市曾经记录了他们最美丽放纵的岁月,他们在离开的时候,也总是迫不及待和义无反顾。每一年的九月,火车站和飞机场总会如实地记录下这最热切却令人惆怅的迁徙,年轻的面孔们拖着行李箱汇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去,他们的身后,是满怀着希望的父母,和无数街道巷陌里残留的气息。若干年后,他们回到这里,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居住在这座城市里了。旧时的包子铺早不知何处,人们坐在干净而整洁的椅子上,吃着拿干干净净的菜籽油炸出来的油条,却找不回当初那根从翻了数回的油锅里捞出来的八毛钱的油条的满足感。他会有三张北京的交通卡,在五环有自己的居所,能够轻车熟路地找到四环外那家和朋友们常去的酒吧,朋友来北京玩的时候,能够骄傲地带他们找到本地最美味但不一定是最贵的馆子。他已经熟悉了外乡的车水马龙,却在乘坐家乡的公交车的时候犹豫着到哪一站下才好。

于是他回不去了,曾经的家乡,曾经的街头和巷尾。

前几天回了趟高中,去给学弟学妹们宣传我的大学。

高中大门前的龙门口街上又新开了几家甜点店,有家奶茶铺子的生意依然像从前那么好。学校的门卫老大爷还是硬要我证明自己是本校学生才放我进去最后我不得已拿出一张没考及格的数学试卷给他看才得以过关的那位。龙门口街其实并不窄,只是每次放学的时候公交车和接送孩子的电瓶车针锋相对谁也不太愿意让谁,于是堵车也就顺理成章。每当这个时候,我们总是骑着自行车从人行道上偷偷绕过去,等到了开阔地,振臂一呼,双手脱了车把手,在老樟树的荫蔽下刷刷而过。那时候的放学就好像盛大的逃亡,自由的孩子们知道明天还会有无数新的困苦,但迎面而来的晚风能够叫人忘记所有的不快。

我在读江南的《此间的少年》的时候,以为等到大学,宿舍里的几个人就会如同郭靖、杨康和令狐冲们一样,架着火锅,吃着杨康从实验室里偷出来的兔子,彼此说着往事和系里的姑娘。来到北京之后我才发现,我们忙着自己的事情,看顾不过来彼此的心情,反倒是高中那些家伙,那些曾经一起打完比赛后走在龙门口街上叩开医院大门的人们,最能体会我的哀愁与困苦。我曾见过清晨、上午、中午、傍晚和深夜的街道,我曾在烈日、大雨和阴天的时候在水泥路上走过。有时候我的身边有一些人说说笑笑或者相互抱怨,有的时候我孑然一身,抬眼看远方的天。有时候我眯了眼睛四下望去却不知道自己等谁,有时候我在路上走着,有轻灵或者厚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于是我们同行。

我在宣讲的时候,有一种想跟学弟学妹说“一定要珍惜你们的高中时光”的冲动。那个年纪的我们太想握住命运的丝线,太爱幻想将来的生活,太想把一切都装进自己的口袋,太容易信任别人,把每一个愿意诚心交流的人当做知己。而那个年纪的故事,也许就发生在我们的车轱辘轧过路面的每一秒,巷道里传来氤氲的声响,而我们的目光,总在前方。

我曾走过的每一条街,我曾看过的每一场风景,大约在我出发去北京的那一天就被斩断开来,再无拼接的可能性。

《牡丹江》的结尾这样唱道:

“牡丹江弯了几个弯

小鱼儿甭上船咱们不稀罕

捞月亮张网补星光

给爷爷下酒喝一碗家乡

牡丹江弯了几个弯

小虾米甭靠岸咱们没空装

捞月亮张网补星光

给姥姥熬汤喝一碗家乡”

我不知道方文山在写这些词的时候,脑海里有没有回荡着巷陌里寻常的歌谣。小武汉,周口这座城市的别名,她的身体里藏着太多迷惘和不追。当清晨的“老面馒头”的叫卖声将我们从梦里惊醒,我们看着这些熙熙攘攘,知道自己,已属于远方。



作者简介: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金牛座男子,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青年作家.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写作十余年。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河南日报》《芳草》《周口日报》《牛城晚报》《短小说》《中学生学习报》《文化周报》《精神文明报》《雪花》《现代家庭报》《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长沙晚报》《吐鲁番》《青少年文学》《思维与智慧》《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报刊文摘》《37°女人》《小品文选刊》《传记·传奇文学选刊》《佛山文艺》等刊物,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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