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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梦 文/靖培生 据报道：一位八十岁老媪，夫早亡，膝下五子二女皆不孝。衾寒衣冷，饥病相随，无人闻问。常以剩馍为饭，盐水当菜；记者采访，哽咽不能语。她说要去永远的梦中，与亡夫相聚。 （根在黑暗的土壤中动摇了自信，泪水洇湿了一个梦。万能的造物，是哪里出了错？） 媪：月亮皱着眉。月光发凉。我老了，日子的味道很苦。院子里，那棵老枣树也老了，叶子落了，弯着腰呻吟，像要倒下……老头子，让我摸摸你的脸，我的眼睛要瞎了。 翁：雾很浓。夜霜很重。你的小脚走不了路，别怕，让我扶着你，我就在你的身边，我的身体很热…… 媪：我不怕天黑，我喜欢星星。我知道你会来。不知道路还有多长，我拖不动我的腿……我饿。你可有一块芋头，给我充饥。最好有一粒盐，化点盐水，当菜。床睡了，屋顶也睡了。一只老鼠叫了一声。 翁：夜半的窗口，还坐着那只瘦猫。它的独眼，飘忽不定，很像人的命运。比如你的奶水养大了七个儿女；比如你的饥饿长出了牙齿……不要伤心，可爱的上帝，有时候也会给人们开一下玩笑。——我怀里这半块馍，是给你留的。 媪：这个冬天，大雪包围了村庄。冰柱的尖，刺穿最后一道防线，扎进我衰弱的心脏。——这个冬天冷呀，孩子们都从我的梦里走了，老头子，我想到你的梦里取暖。 翁：你的身体在抖，心也在抖。我知道这个冬天很冷。老伴，等我把胡子摘下来，给你盖上。我最后的几滴眼泪，能暖和一下你的心…… 媪：月亮哭了吗？星星为什么伤感？夜还这么黑。路很窄。路面结冰了。路上没有人。老头子，你先走了，有福的是你。我的拐棍，丢失在儿女们的背后。 翁：夜深了，风又紧了些。人死了，心为什么还会疼？老伴，我就是你的拐棍，扶着我，我就是你的影子。 媪：我的脚发软，头有点晕。可那只鸡也老了，它饿不饿？早也听不到它的叫声。草窝里会有一粒粮食。我坐在炕上，炕很凉，很硬。锅灶张着嘴呆在墙边。老头子，把胡子还给你，别冻着你的脸…… 翁：老伴，其实我并没有走远。我能看见你的头发一天天变白，也能听见你半夜不停的咳嗽。但是这边没有药，没有郎中。在我两只袖筒里，左边袖着思念，右边袖着忧伤——只是在规定的时间，我得离开你一会儿。 媪：好了，老头子，吃了你的馍，我不饿了；和你在一起，我也不冷了。可这是在哪里？是在家里吗？是在梦里吗？我也死了吗？我们的七个孩子，还回不回来？ 翁：老伴，你看今晚星星多亮，夜色多美，冬天，也并不全是寒冷啊——别哭，让我给你擦擦泪，让我给你揉揉腰；你再睡一会儿吧，多睡一会儿，梦会长些…… （白发挂在树上，月亮缺掉了半边。一条小河呜咽着，转过脸去。） 【作者简介】靖培生（男），山东聊城冠县人，现居济南。作品散见于《星星散文诗》《绿风诗刊》《山东文学》《散文诗》《香港散文诗》《中国散文诗精品阅读》等数十家报刊及选本，作品多次获奖。著有诗集三部。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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