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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船底人记忆:爱恨花山溪

 鹭客社 2020-07-02

鹭客社:守望共同的尘世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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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芹山花开千万朵,

      花溪河水波连波,

      山也笑来水也乐,

      华主席来咱平和。

      ——这是我小时候唱过的一首歌曲,也就打唱这首歌起,我才知道,原来家乡那条与我朝夕相伴、让我魂牵梦萦的小河叫花山溪。

       花山溪发源于平和双尖山东北麓,由北向南流经霞寨、国强,转东北经坂仔、小溪、山格,出洪濑口与南靖荆江相交,汇成九龙江西溪。

       花山溪是家乡平和的母亲河,是平和儿女的摇篮,没有一个平和人不从心里深深地爱着她。

       其实母亲河也好,摇篮也罢,都只是诗人和艺术家们笔下的一种象征手法。真正与花山溪生死相依的,患难与共的,唯有我们花山溪的船底人。要说对花山溪的情感,船底人岂是一个“爱”字了得。

       没有溪流,哪来船底人,花山溪孕育船底人,船底人敬爱花山溪。然而,千百年来,船底人对花山溪的感情除了深深的敬爱,还有无限的畏惧和无绝怨恨。

 

        冬天的花山溪水让船底人望而生畏。

        每到秋冬季节,花山溪水位下降,河道枯竭,从小溪码头到洪濑口,几乎全程航道都要开港(闽南语,即疏浚航道)。一船老小就得忍着剌骨的冬水,耸肩缩背地扛着铁耙、铁揪,颤巍巍地跳入冰冷的水中开港。往往一泡就得大半天,冻得全身发抖,等回到船上时,所有人的腿脚都冻成深紫色的。开港让许多船底人终生落下风湿病、关节炎。

       即使疏浚好了,船要航行时,人还须跳入水中扛船才得已通过。

       正如林语堂先生在《八十自叙》中描述的:“船夫及其女儿,在航行此急流之时,必须跳入水中,裸露至腿际,真个是将小舟扛在肩上”。

 

       夏天的花山溪水更让许多船底人产生绵绵无绝的怨恨。

       每年5、6月间,花山溪常发大水,洪水的冲刷会使航道发生变化。此时行船最须小心,因暗礁或暗桩而撞破船底的事故时有发生。轻者破个小洞,马上抢修填补,尚能化险为夷,如遇破洞大了无法修补,那就是灭顶之灾了。眼看船底漏洞处水如泉涌,船急剧下沉,一家老小只能无奈地弃船逃命,眼巴巴地看着全家所有的财产付之东流,好端端的家庭立马毁于眼前,那真的是惨不忍睹。

      《平和县交通志》上有这样记载:“1960年6月9日,连续暴雨成灾,平和航运社的船只受到洪水威胁,两只船只被洪水推翻,船员林安(40岁)爬到树上,树被洪水冲倒,人连树被洪水卷走溺死。

       1980年5月7日,平和航运公司01013号木帆船……遇龙卷风,船员庄幼叶(女,47岁)被龙卷风卷落江中,尸体被洪水冲走”。

 

        花山溪的洪水是这样的无情,而波平浪静的花溪水也一样威胁船底人的生命。

 

       大家知道,生活中孩子丢失是时有发生的事。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陆地上的人家,顶多全家人惊慌一阵,屋前屋后紧张寻找一番,孩子大多能平安回来。但要是船底人的孩子丢失了,那就是掉到河里了,那就意味着这孩子将永远离开这个人世了。

 

        玩水是船家孩子最喜欢、恐怕也是唯一的儿童游戏。趴在船边,或把纸船往水里放,或拿个木板划水,或用木棍捞水面上漂流的物品,或和邻船的孩子打水仗……。当然,大家也知道,孩子玩水是一种很危险的动作,大人稍不留神,孩子就掉到水里了,发现晚了,这孩子就命丧黄泉了。

       母亲告诉我,船底人的孩子掉到水里淹死的大多是七、八岁的。因为年龄小一点的父母都会给他绑裙带(怕孩子落水,船底人都会在孩子身上绑一条带子,另一头扎在船篷的弓顶,孩子的活动范围够不着船边)。七、八岁的孩子不肯让人绑,即使你把他绑了,他也会自己解开,所以溺水的大部分是这年龄段的孩子。

       母亲说:“黄××家最可怜,生了五个孩子,有三个孩子被水淹死了。都是在船边玩水掉下去的。有人看到孩子落水了,赶快呼喊,等大人去捞时,都已经救不活了,真的很可怜……”。

 

       当然,落水的孩子也有侥幸得救的。

       在很久以前,琯溪港方家有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在船边玩水,为了捞水面上一朵美丽的莲花,不慎落入水中。所幸身上穿着的大棉袄使她在水面上漂浮了一阵子,终于被一个撑竹筏的哑巴少年在她沉入水中的瞬间给救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这小女孩每听到大人提到那件事就恐惧不已,嚎啕大哭。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那小女孩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她时常提起要找那哑巴少年谢恩,终因时隔久远,哑巴少年已无从寻起了。

      我也非常感谢那哑巴少年,因为那女孩如今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了,如果没有他当年的义举,就没有我今天的幸福家庭了!

 

       说到船底人长期饮用花山溪水,我就心存芥蒂了,因为直接饮用河水是很不卫生的,特别是花山溪的水。我认为那实在是我们船底人的一种无奈和痛苦,尽管母亲常说流水没有三分毒,可我总把她这种说法当成船底人的一种阿Q精神,是一种托辞,自我安慰罢了。

       自古以来,人类的一切生活垃圾都是往河流里排放的,平和人也不例外。小时候,我亲眼目睹那花山溪边的垃圾堆积如山,河面上漂浮的垃圾彼彼皆是,家禽牲畜的尸体无处不有。

       母亲告诉我她小时候的一件事:有一天中午,我们的船停泊宝峰吃午饭,一家人围聚船尾吃饱喝足后,母亲走到船头提锚拔篙准备开船,忽然发现船头草丛处竟然趴着一具死尸,母亲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把船挪开,一船的人随即呕吐不已,虽然此事让全家恶心了一段时间,但不久以后就一切如故、全然忘却了。

       河水再脏、再臭也得喝,别无选择,这就是船底人的命!

 

       “倒是有一回没有喝河里的水”,母亲说:“我听你外婆说过,她小时候有一回闹长毛反,很多长毛被官兵赶到河里活活淹死,水面上到处是浮尸,每次船桨打下去,都会碰到死尸。河水很臭,恶心死了,根本就不能喝。不喝水是不行的,我们只好把船停在岸边,然后在沙滩上挖个大坑,待水渗满坑里,轻轻拨开水面上的一层污渍,就大盆小盆地把坑里的水取回船上饮用了”。

      其实沙滩上取回的水依然是河里的水,只不过不是直接从河里打起来饮用罢了。

 

        我知道外婆小时候遇到的事肯定不是长毛反,因为长毛反是指太平军,那是比外婆出生早四、五十年的事。

       此事我电话询问好友子凌,子凌兄告诉我,从时间上推测,应该是指发生在民国初年的平和“白扇会”。

       据《平和县志》记载:“民国2年,诏安县秀篆李镜臣在小溪设立白扇会,在芦溪也有同样组织。未己,他们汇合数百名农民武装,攻打小溪驻军刘尉司令部,后被镇压。”

 

       敬爱也罢,畏惧也罢,怨恨也罢,船底人和花山溪的感情始终是亲密无间的。船底人虽然没有半寸故土,但那一江悠悠花溪水,却承载着船底人挥之不去的无尽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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