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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吃老实人,老实人吃天,天吃聪明人

 文明世界拼图 2020-07-04

来源:单非的专栏/专注传统智慧的高品质原创公号,更多内容可见。

聪明人吃老实人,老实人吃天,天吃聪明人

这大概是句老话,非常有意思。老子云“天道好还”,这个“还”,既是因果,也是循环。至于怎么个还法,便全在这句话里了。

聪明人吃老实人

这点不用多说。放眼世间,芸芸众生,便全落在这里,全奔向这里。世人不在聪明,便在聪明的路上。这却是最低的生存层次,而人们却皆以为高明,苦哉。其中原因,则要结合天吃聪明人,后面再说。

老实人吃天

老实人吃天,多数人怕是不懂的。他们只能模模糊糊有感应,这是基于本有的良知。这良知很珍贵,古圣先贤特别是王阳明,千言万语不过就是教人看到这个,守住这个。可惜人们往往守不住,因为他们需要应对现实而智慧不足,他们需要完成生存而定力不够。于是便失了这第一机,不再有机会知道,这个地方只要存养扩充、开显出来,智慧定力修为之类,便能自然而有、全然具足,而且最高明、最究竟。

落在表层事相,人们便会陷入老实人吃亏、很不划算之类的观念想法,而皆成功利之徒。这是不懂天的运作逻辑。而要懂这个逻辑,深既暂时不可强求,便只能把眼光放远。

老子反反复复强调,“柔弱胜刚强”、“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江河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这不是讲权谋策略,而正是说天道实相,也就是那个天道逻辑。

首先就是自然界的印证。生物演化史上,那些存在最久、最古老的生物,没有一个是强大坚强的,而正是那些柔弱处下的物种。比如至今仍广泛分布的原核单细胞生物蓝藻,算是最柔弱的一类了,至今已经存在了35亿年。更有代表性的是细菌,是最简单(病毒尚未确定是生物)、数量规模最大的物种,存在历史可追溯到42亿年前。有一种至今仍存在的蚂蚁叫火星蚂蚁,1.2亿年前就已出现,在所有蚂蚁中是老祖宗级别的,这种蚂蚁生存于地下、没有眼睛,果然是处下。在人类看来最为卑下却适应能力极强的蟑螂,哪都能有它,不论赤道还是极地,化石推算存在历史是3.5亿年。

这些生物不仅是存在时间久,而且基因与最初的祖先相比变化很小,因而被称为活化石。它们存在久的背景,又是多少次的气候巨变与生物大灭绝,于是更加具有信服力。而那些强大坚强的生物,典型如恐龙,则早就灭绝,或为适应环境而改头换面到认不出来了。

时间层面的演化是如此,空间层面的生存何尝不是如此。从大的方面说,动物显然要比植物强大,但要论生存能力,植物则显然要更强。从小的方面说,独来独往的陆地上的老虎和海洋里的鲨鱼够强大,但从物种存续能力上看其实很脆弱,倒是那些数量更大、看似柔弱的草食动物和普通鱼类,存续能力却更强,更加能够生生不息。

从以上这些我们可以看出,个体的柔弱还是强大,与抱团还是独居,是呈正相关的。群居性更具生存性,但这只是相。深层原因则正是因为柔弱,因为柔弱才会抱团,因为抱团才得以生存。群居性同样既包含空间上的群体性,也包括时间上的繁衍性。个体的柔弱本身亦决定了其生存能力,那就是可塑性、适应性更强,因为他因柔弱而肯做出改变,甚至一直就是以适应之变为生存谋略的,这种生存能力要比个体能力的强大更深层、更可靠。就像一个有本事的人,往往也是固执的;一个没脾气的人,却常常肯妥协;而有本事者最后往往就是死于固执,没脾气者却常常能够夹缝求生。

从这里看,中华民族为什么能够成为唯一存续至今的古文明,历经劫难而皆能浴火重生,不就很明白了吗?就是因为我们一直讲顺从、团结和爱生孩子啊!有人说文化,诚然,但文化也是这种土壤上生长起来的文化,是从天道而人文,乃天人相参的产物,儒家能成为正统就是明证,这是必然。

而对比讲个人的西方,他们看似个体能力更强、个人价值更高,却早已注定了他们存续能力之弱,这也正在日益显现。如今华夏西化已深,越来越多人讲个人、不生育,所以是对我们这个种族的根本性背叛,是自刨祖宗的坟。这不是说我们传统的局限处不应改善,西方好的东西不应学习吸收,更不是说有些心术不正者利用于此愚民谋利是对的,而只是要知道根是在哪里,基本面应该是怎样的,然后守住大原则而谋改进,而不是连大原则也给端了。

个体性亦有其不可或缺的根本性价值,那就是以个体的强大和不凡作出格者、引领者,为整个族群的延展扩散带来突破,所谓英雄。但他身后坚实的后盾与生长的土壤,终是群体的大地。东西方其实各有自己的课题,最终的目标却应是殊途同归的,那就是实现群体性与个体性最优结合的中道。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个体亦是一群体世界,亦有一天道如来,就像人身构成的大部分其实是细菌。在个体的精神向度,生存能力依赖的依旧是柔弱处下。因为如此而来的结果,必然是和光同尘,是和光同尘的人生存能力更强,还是我行我素的人生存能力更强,这还用说吗?但要明白,这是虚心修为相配于事物驾驭力的阴阳法则,是天道因果,而不是搞权谋、耍手段。多少心邪而智慧不足的人,都把这个天道搞成了人之歪门邪道。

所以从自然界转到人世,这个天道逻辑,人世依旧遵循。君不见,旧时王谢,宫城废墟,多少强大坚强已经尽归尘土。唯有看似最柔弱的普通生民,作为人世的根基,还在生息繁衍,仿佛一切未曾发生。他们的无知无觉里,所承载的才是真正的道:从废墟中重新站起却没有包袱,虽然还背负着残留的惯性之力,却只管向前向前向前,“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我说天道逻辑,到底何为这逻辑?便是老子所谓“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人皆好强力意志、聪明权巧,却正是自生,便有如自然界,注定不长生。只有“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才叫不自生,才能长生;所谓养生,靠的不就是这个法则和宗旨吗?

又是老子所谓“死而不亡者寿”。这死而不亡者,于群体就是种族基因,是把基因传下去,就像那些几亿年几十亿年的古老生物那样,要有这个格局和眼界,而不局限于个体生死。每个人都承载着这基因,这个基因即是更深层的你,更本原的你,不要以为只是种群事。这是自然本能、先验预设,而不须你另外考虑,你只是不要昧它。就像生孩子,除特殊情况外的多数人,年纪越大便越有这个愿望,就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有些不重要的东西正在松动剥离,生命本能因而越来越强烈。也要尊重传统,就像“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教诫背后,自有它深邃的道理。小到个人家族,大到家国天下,这里都是基本和根本;爱己爱家爱国,这里皆是首要。生养孩子只是最基本的,延展开来就是整个的教育教化——其他一切社会发展的根基。

人对子女的感情往往更胜于对父母的感情,也正是出自这个天道向度。但要明白父母终究是根,根深才能壮大源长,所以圣人只强调孝,人却是在这里建立真正的尊严。孟子云:“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重义耳!”

这死而不亡者,于个体自然就是个人品质,所谓做人,人之为人所在。你别看好人看上去似乎常常吃亏,坏人却似乎总是得到种种好处便利。但若加上稳定性和长远性的维度考量,好人终究是不吃亏的,是吃小亏得大便宜。这就像投资和投机的区别,只有做人才叫投资,智巧手段终究只是投机。做人的作用是基本,同时越到后来越能显现出其根本,这个阅历越深者必定越有体会。至于“好人不长命”的俗语,人们则混淆了其中因果,不长命并非因为他是好人,而是因为他操心太多、焦虑太多,自耗过多真精,这是源于修为的不足,好人也是要去修为的,这是两码事。

人处世间的顺逆是如此,人自身更是如此,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得一个真正的人的生命品质,其实就已经是最大的赢家,所得的就是最大的享受,那里有真挚温情——最好的东西,其他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很多人都没意识到,享受也是分根本和表面的,想想是不是,而世人皆在追逐表面,而皆失了根本,愚哉。一个好人,他在时生命维度就是悠远绵长的,他不在了也有很多人记得他,这便是死而不亡,这就是真正的寿。

所有这些,总结起来,就是个“老实”。老实的意义,不仅是品质,也是天道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你只需遵循,而不要作妖。只要老实,“素位而行”,以上种种好处便皆能实现,只要不要被一些表面和细枝末节干扰。老实人吃天,意义即是他契合的是天道逻辑,因而也能得天之厚报、长报。

聪明人

曾国藩便是以老实而得大成就的典型例子。而就是他,说过四个字:“天道忌巧”。这便是天吃聪明人的道理所在。

为什么天道忌巧?因为一切机巧,都是同时伴随诅咒而生

若论机巧,代表性人物当属鲁班,因而是他留下了那个成语,“班门弄斧”。相传为他所作的《鲁班书》,记载了很多以符咒进行的法术,代表着神奇与秘密,也就是机巧的极致,所谓巧夺天工,但一般人看不懂,有如天书绝学。相传要学鲁班书必须“缺一门”,即祖师爷鲁班自己定下规矩,必须在鳏、寡、孤、独、残中任选一样。之所以有这个规矩,又是源于一个传说:因为经常要远行外出干活,鲁班便自造了一个木鸢,想家想新婚妻子时就骑上去,念动几句咒语,就能载着他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中。妻子很好奇,有次就偷偷骑上了木鸢,有样学样念动咒语,木鸢便遨游天上,好不快活。但妻子早有身孕,这时突然分娩,污血破掉秘法,妻儿同时坠落殒命。鲁班在极度痛苦悔恨中,留下了这个规矩,等于就是诅咒。

这些传说不论真假,却真正是伟大的寓言;所寓的,即是天道忌巧的事实。所谓道术,道家有很多这样神奇秘密的术,命理、风水、星相等等,与鲁班法术一样代表着机巧的极致,但也同样流传着类似的规矩和传说,便是学习使用这些术的人,下场往往都不会太好,所谓“风水先生无地葬,算命先生路边亡”。如今很多人都被其神奇神秘吸引,便九头牛拉不动的往上扑,且不说能不能学到学会学好,性质上却跟找死没有两样。下场不好的原因,说是泄露了天机,其实就是犯了天道忌讳。这就是为什么在古代做这些的,不会成为主流,甚至被看不起,在“三教九流”中只是“中九流”之一,只比“下九流”高一点。如今却被很多人以为高明和自我标榜,动辄以有没有神通之类判断道行,真是笑话。

但我并没有看不起术数,只是这些是“用”,所谓“道无术不验,术无道不灵”,术是需要的,但道终究才是根本,这个老生常谈,放在这里说你才能真正明白其意义,而不以为教条。这就是为什么一切术数的祖师爷,门规的首要一条便都是立德,因为所谓道德,德即道在人。佛家戒律禁止显现神通,也是因此。但还是要说,术也分大术小术,用也分大用小用。修齐治平,这是大术;诸多术数只着眼某些实用,则所谓小道末技。这不是着大小的相,大小之相的背后,反而才是器量的大小、所证的深浅,这个才是根本。不见佛家古德云:“全妄即真,全相即性”,相之大小,本身就是反映着性之真妄深浅的。喜好术数者,自娱尚可,偶尔用一用也无妨,但以之为价值观,却是可斥的。

若以术数谋私利,下场所以不好,其中涉及的便是天道忌巧的两大原因:首先当然就是因为无德,所以他驾驭不了,道德才是驾驭术数的东西,只有具备这个才能用得好、用得正术数,赵州禅师所谓“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有道有德的人,对术数之用才不会痴迷而流于表面,才不会过度而有节制,因而归之于大根大本、大慈大悲。所以我常说道德即最终的真理,当浮华散尽,兴衰无常中那个唯一的真实与光明,便在这里,古圣所以只说这个,只为一眼洞穿、坚定不移。

再就是,“巧”是属于天的,而非属于人。人是天的工具,就像如今人所运用的很多工具堪称至巧,比如那些精密仪器,仪器本身则能够以此自诩吗?运用者却在背后。天是什么?正是道是德,这又是须立道德之大证,其实还是一回事,是这个的另一面。有道德则与天同谋,等于与天站在一起,如此行使巧术才叫替天行道,才是无咎的。无此而使巧,便有如窃取公器的乱臣贼子,当然会获罪于天。既获罪于天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所谓犯了天的忌讳,便是因此。

说来说去,这个忌讳,就是道与术、德与行的本末倒置。而本末倒置即是因果反噬,这是一回事,有如把水桶倒了过来,水当然就会逆行,这很符合力学定律。不本末倒置的道人,他也避免不了因果反噬,因为只要入局便必有如此,你不倒置别人会倒置,你既在局中便必要受牵制。但对于他这反噬终也不过是表面的反噬,不影响根本,反而是抵达更好更高的必要带价,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天道本是进退间螺旋向上的。古来圣贤志士,其心意即在这里。儒所谓“吉凶与民同患”,释所谓“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道所谓“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便是因此。

术数只是机巧的代表和象征,一切机巧及其天道因果,皆在此数。所以你看古来只知玩弄机巧权谋的,哪个有好下场?帝王最为尊贵,其子孙在改朝换代时却也最为惨烈。“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这种惨痛不是身处其中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当隋炀帝杨广照镜自谓“好头颈,谁当斫之?”时,这一幕已经永恒定格为富贵权势的象征。

人应该追求更好的生活,但要懂得有度,与自己实际所需不要相差太多。老子云“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你有的太多,早晚是要被老天拿去的,古今种种盛衰之变,不过是老天展现的种种手段。更要懂得立德,多帮衬些同类,以阳德积累些阴德。所谓布施回向,根本的意义就是合天道有余而损之行,因而得道;以对实有之舍,而归于本体之虚;只有全然空掉,方可让万物进来而拥有天地,最终成就的都是自己,老子所谓“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但这里更多是对过度有余者说的,对于大多数还算不得有余的人,倒也不必硬来强求。纵然如此,道理昭昭,于力所能及处,还是人人能遵循、当遵循的。

天吃聪明人,以此。更准确说是,天专吃聪明人。文章开始就说聪明人吃老实人是最低的生存层次,便是因为这个。这不仅是因为最为肤浅表面,更是因为老实人可谓天之嫡系儿孙,吃老实人就是吃天儿孙,真真是找死,是最损阴德的事。如今人们热衷割韭菜,以能不能割到韭菜为成功与否的标准,世道败坏如此。而此事于我,真真是不敢,我所写的东西,不敢说都对,但一定是自己这么以为才这么说。这不是自我标榜,而是实在的敬畏

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以此观之,世人几个不是在逆天而行?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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