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曾培：“留点空白”

与艺术创作中的“留白”一样，生活中，也需要讲点“留白”的智慧。

一青年朋友来访，说他近来读到一篇文章，提到为人处世要“为自己留点空白”。他说，人生应当积极进取，奋勇搏击，力求留下生命的痕迹，怎么可以主张“留点空白”呢？我说，积极进取与“留点空白”并不矛盾，相反，为人处世适当“留点空白”，有助于积极进取的人生和谐发展，让生命之花开得更美丽。

古话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人的生活需要劳逸结合，松紧有度。如果只有奋勇搏击的“张”，没有为“弛”留点“空白”，生命之弦长期绷得紧紧的，会失去应有的弹性乃至绷断。是故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就对子贡说：“张而不弛，文武弗能；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上世纪80 年代末，我第一次获得休假机会，鉴于当时我身体过于劳累，我决心在休养地不再案牍劳形，把自己完全交给蓝天白云与青山绿水。我时而坐在山石上，时而立在湖水边，仰观悠悠白云，俯视盈盈绿水，任思绪天马行空，忽而天上，忽而人间，“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有时则让脑海里混沌一片，虚静得一无所想。无论处于“混沌”状还是“行空”状，思绪都全无功利的羁绊，一种精神上的超脱感与自由感 愉悦地灌注我的全身。我以为，这是一种极有成效的自我放松，也就是精神上“留点空白”，有效地调剂了我当时疲备的身心。现代旅游业热的兴起，很大程度上也是基于生命长河既要“张”也要“弛”。

自然，给自己留点“空白”，更由于满招损，过则失。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人都乐喜恶悲，但当你在春风得意时，尽管可以兴高采烈 ，但不可忘乎所以，不留“空白”，否则，就会让自己陷入昏昏然，由喜转悲。而当你遇到挫折不顺时，自然会闷闷不乐，但也不可为烦恼所窒息，只要心中留有“空白”，就留有希望，悲伤烦恼就难以常驻心间。人生的路不会是平坦的大道，有东拐西拐的弯曲，有忽上忽下的坡度，我们走在平坦处，不要让顺利冲昏头脑，我们行在弯曲处，也不要让挫折吓昏头脑，而是要“留点空白”，在顺利时能看到内中隐藏的危机，在“危”中又能看到内中所含的“机”遇。如此，我们就能避免“过则失”“满则溢”的毛病，让生活平和冲淡，顺遂顺心：“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给自己留点“空白”，也要给他人留点“空白”，不可轻率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的思想习性各不相同，不要总是以自己的标准去看人论人。为他人留点“空白”，遇事多从对方设想，就会营造比较和谐的人际关系，这也是社会美好的重要内容。据此，我对年轻朋友说，生活中留点“空白”，是生活的辩证法，是极可宝贵的生活智慧。

留点“空白”一说，源于艺术审美上的“留白”，即所谓的“计白当黑”“以无为有”。画家叫做“意到笔不到”，诗人称之为“言有尽而意无穷”，音乐家叫做“手挥五弦，目送飞鸿”，总之，重视蕴藉含蓄，从而达到表得“少”而现得多的效果。善于“留点空白”的人，会带来心性的空明空灵，不自以为是，不胶柱鼓瑟，为人处世进退有度，潇洒自如，如同那些在艺术创作中善于“留白”的艺术高手一样，也是生活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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