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雨前的湿闷天儿里,人们乐意打着手电围着大树转。
得了新生的蝉,枝头清唱,唱成了阵势,史铁生形容这种阵势,用了一个“蝉声浩大”。蝉蜕咧着口儿,草叶秧梗上轻轻荡荡,被人摘去入中药铺,或者落地上慢慢风化,成了蚂蚁的口粮。 N( l" D! R$ |; q3 H! E9 L 白日,背阴地方也不凉快。热风喷着,想着如欺负树叶那样,把人脸捎带手儿也吹蔫了。靠在街上游走混饭吃的人们,贴着有阴凉的墙根走,眼神浑浊铺了一层血丝。遇见小铺,钻进去丢几块钱咕咚咕咚灌凉水,直着脖子打个嗝,站定,两鬓腋下胸脯子能往出冒汗的地方,同时往出冒汗。瞧瞧太阳,骂几句或者默默往前走。地都快晒化了,白花花地晃眼。狗吐着舌头喘,这儿喘一会儿觉着不好受,挪窝儿,跑那儿喘。肚皮呼嗒着,懒得抬眼皮。吃剩的东西忘了收,刷碗的工夫,就有了味儿。脚底下的洋灰地,屁股底下的车座子,壶梁儿,门拉手,案板上的刀把儿,哪儿哪儿都是热的,连刚沏出的茶,喝起来都不燎嘴。苍蝇爱飞不飞,奔桌子上的阴凉里落,偏了两拃,懒得再动翅,爬,朝阴影里爬。躺下起来,起来躺下,凉席粘脊梁,竹子的青气被汗一沤,左脸有汗酸味,右脸也有汗酸味。小铺掌柜的托着腮帮坐柜台后头打盹儿,有人进来,收了钱,凭客人自己开了冰柜取东西,又担心凉气放得太多,客人的手和那瓶饮料刚出去,火烫屁股一样,下意识地蹿起身,按着客人的手去关。) [$ 一块云彩顶在西北一大片房脊上,漫不经心地飘呀飘的。忽然,整座城就黑了。歘拉一道闪,豆子大的雨点儿落在干土上溅起一炷一炷小土烟儿,打在帆布上,啪,啪,啪啪,啪啪啪…… ……很快就分不出个儿。街上成了河,树叶子草棍儿水面上打着旋儿领着水头往低处走。至多一个时辰,雨停了。向日葵的糙叶被雨抽砸得耷拉着滴答水,东天上一脉彩虹,绿树灰墙黄顶子,还有人们略微松神的小脸儿,把彩虹底下塞得满满严严,任由彩虹弧罩着。 也不是打哪儿来了那么多蜻蜓,速度极快,擦着房脊飞,比路灯还高。风不知打哪儿搜刮来那么多积年的干树叶子,雨一浸,要还阳似的贴墙上,上一块,下一张。东房南房都亮了灯,灯光透过玻璃打在窗台上,窗台靠下一块朽了的木板吸饱了雨水,透出一层洇洇黑黑的湿意。西天的云彩越烧越红,蜻蜓们,越飞越低。试探着,往房坡的草稍儿往鬼子姜的干枝儿上落。甬道露出来,泥地的水慢慢渗。竹帘子湿了半截,透过竹篾儿,俩小姑娘嘀嘀咕咕,去捏栖身花枝儿一只蜻蜓的红尾巴,没如愿,倏一下子,蜻蜓扎入蓝灰略红的天空里,没了影儿。捏的人,抹一把贴在脸上的湿头发,要说点什么还没说,后面的小妞,就开始轻声埋怨。 一处厨房的灯亮了,又一处,又一处。勤快的家主和面自己擀,懒的蹚着水奔市场。市场里卖切面的忙不过来,头儿都没工夫抬,五六只手举着钱朝脑门子上杵。夏日的北京人顶爱吃面。嘴急的,面条煮出来,拧开水管子就着盆儿冲,米醋,顶花儿带刺的黄瓜,紫皮儿蒜,澥开的麻酱,挑着拌,张大嘴夸张地吞着吃。 (转自老北京网:草长鹰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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