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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行为过激的好人和思考命运的坏人

 娱乐硬糖 2020-07-06

作者丨谢明宏

编辑丨李春晖

我是个江湖人,也是个没有根的浪子。如果有人说我在慢性自杀,自寻死路,那只是因为他不知道——不知道我手里早已有了杯毒酒,当然是最好的毒酒。

                                                        ——《三少爷的剑·序》

“系统坏了之后,有过激行为的好人和开始思考命运的坏人。”徐皓峰曾这样描述自己眼中的古龙世界。

复杂深刻的人性内省、快意恩仇的男性情怀、永远性格扭曲的女主。电影《三少爷的剑》用最古龙的方式,最徐克的武打,最尔冬升的叙事:剖开了后现代社会人们畸变而脆弱的内心。


在武侠式微的电影语境下,它是最好的武侠片,也是最坏的武侠片。

夸它好,也许因为它的剪辑等外在架构,会让人认为是香港武侠电影的还魂之作。贬它坏,可能因为它的涵义等内在精神,会让人觉得是现代症候群的喧宾夺主。

在豆瓣上,《三少爷的剑》收获了不少劣评:诗化的台词叫人出戏、主角太过痛苦、氛围刻意悲凉。

“你的眼里有江南的烟雨”。不少观众在这句台词处,没有绷住。其实,这样的质疑从古龙创作《天涯明月刀》的时候就开始了。从某种意义上看,徐克和尔冬升只不过在尊重原著。


恨古龙生不能睹此片。系统崩坏之后,最接近我们的那个江湖,是三少爷的江湖。

愈堕落愈快乐

剑客浪心,古龙笔下的剑客都有一颗发浪的心。


拿三少爷谢晓峰来说,放着好好的世家少爷不做,非要去妓院当龟奴、上街挑粪。算不算,有奶不好好喝——非作(嘬)呢?

谢晓峰和古龙笔下的大多数剑客一样,都有强烈的厌世情绪。这些厌世情绪大体可以分为:空虚情结、趋死情结。

谢晓峰之所以逃离剑庄,是因为觉得生活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林更新的表演很好的拿捏住了这一点,堂堂一个侠客面无表情的给妓女倒假尿盆。硬糖君的前排观众此时吐槽:看林狗那个死样!

对,就是要这种死样。生无可恋脸,是这类人的标志表情。给妓女倒尿盆和他拿剑杀人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无趣。

有的浪子多金,有的浪子多情,有的浪子爱笑,有的浪子爱哭,不过所有浪子,都有一点相同:空虚。

失去了天真,拒绝在虚妄的信念中生活,但又找不到应坚守的信念,没有理想之光来澄明和辉映自己生存的意义。虽有强大的生理能量和心理能量,却又感到自己难以去承担真正有意义的重任。

于是空虚。并且,由于缺乏建设性的勇气与情感,连与他人建立富有建设性的联系都难以做到,或者难以忍受这种联系。于是孤独。

在空虚与孤独中,浪子失去了对生命毁灭的敏感与恐惧,对他们来说,“死”就好像是个女人。一个他们久已厌倦的女人,一个他们虽然久已厌倦却又偏偏无法舍去的女人,所以他们天天要等着她来,等到她真的来了时,他们既不惊奇,更不会觉得兴奋。

这样看来:电影中自掘坟墓的守墓人,以及背着自己墓碑逛街、躺在棺材里等死的燕十三,一点儿都不奇怪。


混吃等死。对于燕十三这类人来说,他们已经懒得混吃混喝。既然生活已不再有意义,为什么不直接躺棺材里呢?

这是一种既不尖叫也不抱怨的绝望,一种极度的心灵疲惫。绝顶高手谢晓峰就是如此,当极度“风流”江湖之后,他消失了,默默地去寻找并承受一切对自己的各种蹂躏,无动于衷。

所以当两个想白嫖的客人,一刀一刀捅谢晓峰的时候,他像个木头。因为麻木,所以不仁,既可能对自己,也可能对他人。很多时候,我们不是在“捅人”,就是在“被人捅”,痛觉在生活中消失。

男人和男人

三少爷和燕十三的战斗,是一场充满雄性符号的对决。


古龙说:朋友就是朋友,绝没有任何事能代替,绝没有任何话能形容——就是世上所有的玫瑰,再加上世上所有的花朵,也不能比友情的芬芳和美丽。绝不能。

豪气干云冲霄汉,友谊被古龙抬升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古龙笔下的友情可分两类,一类是肝胆相照的莫逆之交,黄金搭档型的挚友。譬如《楚留香传奇》系列的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大部分如是。另一类是敌人或对手,却也经常惺惺相惜,化敌为友,譬如《三少爷的剑》中谢晓峰和燕十三。

快意恩仇,君子坦荡。在燕十三不知道阿吉就是谢晓峰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剑法倾囊相授。但谢晓峰不占便宜,决斗之前亦将自己的绝学展露无遗。

他骄傲地对燕十三说:你的剑法只有在我第七招出错的时候,才能杀我!

没有虚假的奉承,也没有狡诈的诡谋。两个绝世高手就这样硬碰硬,王见王,很酸爽。

这个世界:有人求胜,有人求败,坦然的面对失败,未尝不是一种更高的境界。跟随燕十三的人,也是他的知己。燕十三死后,他说:这是他自掘的坟墓,可以算死得其所。

燕十三死时,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空明,充满了幸福和平静。而谢晓峰则是不舍和悲情。

一人得偿所愿,一人痛失对手。两种厮杀对立的人格,构成了“人”字的一撇一捺,巍峨耸立,叫人起敬。

高祖哭项羽,曹操悲袁绍。高山流水,伯牙绝弦。很多时候,英雄惜英雄,互相成就,缺一不可。

三少爷和燕十三,打的都是不敢说的心情。现世生活,人心不古。我们对这样的友谊和碰撞的些微渴望,都被尔虞我诈的诡计摧毁得一干二净。

苦海有岸

他爱她,她却爱着他。


三角恋、逃婚、抢婚、因爱生恨:现代社会一个女人所能经历的情感旋窝,都集中在了女主慕容秋荻身上。

古龙道:“白马非马。女朋友不是朋友。女朋友的意思通常就是情人,情人之间,只有爱情,没有友情。”

古龙将猫比作女人,平时温柔娴静,似乎很忠诚,一遇到诱惑就经不住考验。本性残忍歹毒,将自己隐藏得很深,发怒时教人猝不及防惨遭其毒手。古龙对女性显然存在偏见,带着歧视的成分。女性在他的笔下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种符号。

尔冬升和徐克并没有走古龙“直男癌“的老路,电影中慕容秋荻虽然一度要雇凶杀掉悔婚的谢晓峰、一把火毁掉了谢晓峰隐居的村庄,残忍至极。但仍被赋予了最深切的人文关照,彻底的去掉了符号化。

那一句:”晓峰,你会再娶我一次吗?”触动无数少女心弦。如果一个女人所有的荒诞残忍,都是因为扭曲的爱,再苛刻的心也会释怀。


好事多磨到不了头。谢晓峰、慕容秋荻、竹叶青三人的畸恋,说到底只讲了“求不得”三个字。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在这场无人胜出的爱情战里,竹叶青拼命抢班夺权,错以为慕容秋荻爱上的是谢晓峰的权势。所以,临死他对慕容秋荻说:我已经是天尊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慕容秋荻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要灭谢氏全族,错以为只要能证明有人更爱她,谢晓峰就会回心转意。所以,临死他对谢晓峰说:你看,有人那么爱我,可是你呢?

谢晓峰为了逃离生活的虚无,隐居山野,两度抛弃慕容秋荻,错以为所有的债,都有时间还。所以,他抱着慕容秋荻说:别恨我。

在爱情旋窝里的你我,谁是慕容秋荻,谁是谢晓峰,谁又是竹叶青?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蒋梦婕饰演的小丽,去苦海镇当妓女,对家人却说在大户人家当婢女,家人称呼她为公主,令人鼻酸。妓院的老板称她是最下贱的婊子,因为就连一般人闻风色变的玩SM的客,她也敢接。


苦海镇穷人们的生活哲理就是苟安。

他们基本失去了反抗意识,把希望寄托于燕十三教阿吉武功。反抗的人是谁都行,总之不能是自己。

谢晓峰对观音像磕头的时候,有人嘲讽道:“别拜了,她早把大家给忘了。” 


信仰缺失、穷人苟安、当权者都是恶霸。摆脱困境的唯一法则是:用更大的恶来制服恶。

但电影最后给出了解决之道。燕十三对谢晓峰说:你不必杀人,只须将他们打败。谢晓峰走上了救人的道路,观音像的玉净瓶也发出了鲜绿的嫩芽。

这个世界会好吗?如果从深渊开始改善,往生河畔,枯骨亦能生出曼陀罗。一个谢晓峰无法改变的武侠世界,但至少还有人坚信:我生有涯愿无尽,心期填海力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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