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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秦可卿,是比王熙凤还能干的好儿媳

 江山携手 2020-07-08

文:夕又(读史专栏作者)

秦可卿,是《红楼梦》“金陵十二钗”正册之末,也是这十二个女子中,最早去世的一个。在她的身上一直有许多谜团,吸引着读者去探究、去深读。

有人说她是废太子之女,有人说她影射了明朝的某位皇帝,有人说她是看懂《红楼梦》的一把总钥匙。面对这些说辞,不知曹公笔下的可卿本人是否愿意担当呢!

许多人说起秦可卿,一定要先点出她养生堂孤儿的身份。可,事实上,既然她已经被抱养了,从当时宗法伦理制度来说,她就不再是没人要的弃婴,而是六品营缮郎的女儿,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

翻一下史料,各朝各代并没有营缮郎这么个官职。但是有营缮司,主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等事,司设郎中(正五品)、员外郎(正六品)、主事等官。

也就是说,作者杜撰的这个营缮郎和贾政的员外郎一样,可能是同一等级的官职。因此,这两人在官场上地位应该是一样的。但因为,贾家出身富贵,祖上是公爵,贾政的官职,是皇帝的恩赐;而秦家,可能是秦邺通过自己努力才当上这个官的。

如果这样,照理说,秦邺应该比贾政有真才实学。有真学问的人,应该比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更有能力,也更懂得努力。

这一点在秦可卿身上也有体现。她是普通小官员家的女孩,能嫁到侯门公府做长房长孙之媳,一定有其过人的地方,从贾府诸人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贾母是贾府当时地位最高的女性,从重孙媳妇一路做到太祖母,对于人情冷暖,对于大家族内部婆媳、妯娌之间的矛盾深有体会,也明白辈分最低的媳妇在大家族的艰难。以她的洞察力,对秦可卿非常认可,视她为重孙媳妇中第一得意之人。

王熙凤这个“泼皮破落户”,见了尤氏这宁府当家主母都常要嘲笑一番,对秦可卿却视为知己。

就是尤氏对这个儿媳妇也是十分满意,说“她这为人行事,哪个亲戚,哪一个长辈不喜欢她”。秦可卿病后,她也是“好不心烦,焦的我了不得”,又嘱咐可卿“你且不必拘礼,早晚不必照例上来,你就好生养养罢。就是有亲戚一家子来,有我呢。就有长辈们怪你,等我替你告诉。”

公公贾珍,听见秦可卿为了看病一天换四五遍衣裳,也是十分心疼:“这孩子也糊涂……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孩子的身子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

然而,也是正因为贾珍对可卿的关爱,有许多读者就认定两人关系不一般,加上宁府老奴焦大醉后所骂的“爬灰”一事,似乎坐实了贾珍和可卿不伦的罪名。

可翻遍全书,作者终究没有一字写两人有过逾之事。就算批书人脂砚斋有“遗簪”“更衣”之写,又有谁能断定,这两件事一定是写公媳偷情?就是焦大的酒后之言,他一个只在二门外伺候、临近退休的男性老奴,又如何知道家主和少奶奶的韵事?

焦大说了两件事,“爬灰”被脂批点为贾珍;“养小叔子”,被指“宝(玉)兄在内”。书中,可以将宝玉称为“小叔子”的人很多,李纨、王熙凤、尤氏、贾菌之母娄氏,金荣姑妈璜大奶奶,贾芸之母等等。可是,这么多人,我们也没有看见一个和宝玉有暧昧关系的。

可见,所谓脂批,也未必一定是原作的补充,亦不能作为证据。既然,宝玉被“养小叔子”这条不能成立,那又如何断定贾珍的“偷媳”就一定是真?

贾珍是贾门两府的长房家长,还是家族族长,曾祖是国公,祖父是一等将军,父亲是进士,自己身上也有世袭的前程,社会身份如此尊贵的一个人,如果真的和儿媳有不齿之事,不应该是偷偷摸摸,尽可能的藏着掖着吗?又何必在妻子面前毫无保留的表达自己对儿媳的关切和疼爱,又何必在各路公府王孙都来祭拜的丧礼上哀伤过度,又何必在全家老少面前痛哭,自认媳妇比儿子强十倍?

这不是故意引人多想嘛,这不是授人以柄嘛!

秦可卿葬礼上,贾珍的肆意奢华,正是他心中无鬼的注解。他毫不担心别人怀疑他的行为,因为他完全是出自于长辈对一个完美晚辈的疼爱,是失去她的心痛。

再说秦可卿,除了贾母对她满意,王熙凤当她是知己,尤氏心疼她,全家上下没一人不喜欢她。

“长一辈的,想她素日孝顺;平一辈,想她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她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她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

试想一个与公公乱伦之人,又如何能得到全家上下一致的喜爱!

秦可卿对自己身份的认知也是“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女孩儿似得待……别人也无不疼我,也无不和我好的”。只是结果不大好,“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了”。

秦可卿作为六品小吏的女儿,嫁入一等国公府,获得全家一致喜爱,坐稳当家少奶奶的位置,一定是付出了不少心血的。或者说,她的病其实是为了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多方周旋,导致心力交瘁,累出来的。

她是个极其要强的人。贾敬生日,凤姐没看到她,就知道她病症非轻,因为知道她,如果不是病的“十分支持不住”,是一定会出来招待家中长幼的。

就算病得起不来床,为了见医生,她也要一天换四五遍衣裳,因为病中卧床,应该是穿睡衣的,可见医生却一定要穿戴整齐,这是对医生的尊重,也是对自己身份和名声的谨慎,她不能让人家觉得她宁府的少奶奶是个不懂规矩、不尊重医生的人。

见医生之后,也定是不愿和衣而卧,才要脱脱换换,贾珍才说她“糊涂”,就算一天换一件新衣裳也不该折腾。

她是如此爱惜自己的羽毛,如此珍视自己的名誉,就算病到骨瘦如柴,也要遵守侯门公府见客的规矩。

这样的人,又如何会跟公公私通!

贾母、王熙凤等人是如此的珍爱她,如果她真是个不检点之人,又怎能骗过所有人。

作为一个寒门小宦之家的女孩,嫁入贾府,她应该是有自己使命的,把秦钟送入贾府义学可能就是任务之一。没有根基的秦家,希望攀附上贾府这棵大树,为自己后来仕途铺路,就像贾府把元春送进皇宫。

与帝王家相比,贾府自然也算小户,女儿成了贵妃,贾府就成了皇亲国戚,带来了多少风光。

秦可卿,小名“可儿”,应该是“可人心意”的意思,虽是抱养的,但父母一定对她倾注了很多心血,并对自己的培养成果非常满意。长大后的可卿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一定是一等的,性格又温柔平和,最终成功加入贾府,实现了自身的阶层跨越。

但,要想在贾府这样的大家族立足并不容易。黛玉是五世列侯之家,又是探花郎和贾府千金的嫡女,初入贾府仍然处处不适应,很多习惯都要“少不得一一改过来”;

宝钗是紫薇舍人之后,又是皇商之女,大富大贵,仍然要担心自己在贾府众人面前“失于应酬”。

可想而知,秦可卿这个贫寒小吏的女儿,要适应贾府的生活,并要人人说好,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和精力。

况且,她是个心细又心思重的人,“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医生诊脉之后也说她是“心情高强,聪明不过”的人,病症,正是“思虑太过”“忧虑伤脾,肝木特旺”造成的。

也就是说,秦可卿的病,其实是心累所致。

外人都知道宁国府“除了门口的石狮子干净,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下人们也觉得“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她(王熙凤)来整治整治,都特不像了。”焦大作为几十年的家生奴才,得不到尊重,又不自重,喝酒闹事、毁谤家主、大喊大闹,完全不顾公府脸面。

再看一下荣国府的世代老奴赖嬷嬷,既被尊敬,又不忘自己的身份,并不恃功而骄,关键时刻还能点拨凤姐如何正确处理管家的儿子。

两相对比,就知道,宁府内部混乱、长幼无序、乌烟瘴气、缺乏规矩。秦可卿作为小户人家嫁过来的少奶奶,有管事之责,却缺少话语权,在公公婆婆面前,她只能是顺从的多。

对于要强又追求完美的可卿来说,这样的身份,看起来尊贵,其实非常不易,而她做的如此完美,定是倾尽了心力。

表面有理有序的荣国府,霸王似得王熙凤,也多次被管家奶奶门刁难,好几次落了口声,连最温和的平儿也知道那些管家“眼里没人,心术利害”;李纨、探春联手管家,上任之初就被刁奴蓄意设套欺瞒,差点落人话柄。

这些都可见侯门公府的当家人之难。

如此之难,都被可卿处理的很好,被全家上下一致称赞,怎能不耗费心血。所以,可卿之病,是干血症,最后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是耗尽心血之意。

那个和秦可卿容貌气质近似的香菱,也是此症,虽身在一片深渊烂泥之中,却始终保持着纯真和烂漫,始终相信这世间的美好,对身边的凶险一无所知。当危险来临,内外挫折,美好的幻像被打碎,心神俱疲,精神被摧毁,最后血干而亡。

秦可卿倾尽全力在身边建立的美好世界,最后也一定因为外力的介入被破坏,或许是听见了关于自己不好的传言,或者是知道了一些肮脏的秘密,更有可能是被诽谤,而无从辩解。最后精神崩塌,力竭而心死,又不甘被辱,最终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的判词“漫言不屑皆荣出,造判开端实在宁”,说明她曾遭到流言的攻击,而流言之所以起,还在于她身处的宁国府实在是无理、无序、无规矩。

用宝玉形容晴雯的话来说,就如同一盆才抽出嫩箭的兰花,掉入猪圈里一般。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原本不需洁身自好,她原本稍稍同流合污就好,她原本不该那样看重自己的名誉,她原不该那般的自矜身份。她只要同丈夫和公公一样,把名声看的轻一些,把理想也看的轻一些,也许就会生活的很好。

她无法像妙玉那样清高孤傲,她注定只能在红尘的泥潭中挣扎,她是兼有钗黛之美的警幻仙子之妹,却无法跳出生活的幻象。

最后的最后,她扔在关心贾府的前途,仍在为贾府的未来筹划。知道丈夫一家不中用,只能托梦给王熙凤,她早早看清了贾府的潜在危机,并为之指出了出路,可惜,凤姐同她一样疲于应付各种琐事,却没有真正的话语权,最终也难逃心碎而死的结局。

呜呼,可卿,如果有机会再世为人,一定要记得,这世间的所有情,只可轻,不可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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