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乱世繁花 鲁迅先生有一篇很有名的演讲，叫《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讲的很好，有点遗憾的是，在那篇演讲里，鲁迅先生没有提到女子。 男人，虽然一直是历史舞台上的主角，过了宋，女子更是被“礼法”禁锢在“二门”以里，只剩下闺房之乐。不过在魏晋，女子还没有被管束的那么惨。“名教”的废弛更是给了女子表现的机会和空间。所以谈魏晋风度，而不谈当时的女子，总是让人有些不甘心。  就拿有名的“竹林七贤”来说，山涛的老婆韩氏，听山涛总念叨嵇康、阮籍这两个人，说当今世上能做我山涛朋友的，也就是这两个人了。韩氏就很好奇，和山涛说：“想当初僖负羁的妻子曾经亲自观察过他的朋友狐偃、赵衰，我也想见见嵇康、阮籍。” 山涛同意了，把嵇康、阮籍请到家里来吃酒，韩氏透过墙壁上的洞在内室看他们，一直看到天亮。嵇、阮二人走了以后，山涛回到内室，问他老婆：“聊聊吧，这两人你觉得咋样？” 韩氏说：“依我看你的才华比这二人差很远，但是见识器度不输于他们。”山涛说：“你说的太对了，他们俩也是说我的器度好。” 这样看来，韩氏不但有学识，知道僖负羁这个古人的典故，而且品鉴识人的本事不在嵇康、阮籍二人之下。  韩氏可能是这样的 品鉴识人，在魏晋人看来，是一项大本事。有学者认为“魏晋清谈”最早发端于汉魏的品鉴人物的风气，是不是我们且不去管它。只是看山涛老婆的表现，我们就知道女子也被这样的风气浸染。 大名士的老婆有这样的本事，在有些人看来并不稀奇，那么来看看下面这个故事：石崇很有钱，有钱就要摆谱，他们家的厕所都有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婢女服侍客人如厕，客人上完了厕所，还要服侍上厕所的客人把旧衣服换了，穿上新衣服。 很多客人因为不好意思，憋着，不在石崇家上厕所。唯独大将军王敦脱旧衣，换新衣，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还神色傲然。 婢女的评论来了：“此客必能做贼”，后王敦果然起兵造反。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只是石崇的工作地点是在厕所里 如果觉得以上的都太虚，没什么用，那接下来的这个故事，有机会当丈母娘的就值得细品一下了。 王浑的老婆钟氏，一直想给自己的闺女找一个好对象。有一天，他儿子王济和他妈说：我认识一个兵家之子，才干卓越，我觉得可以做我妹妹的夫君。 钟氏说：“当兵的门第差点，不过真有才干的话，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这样吧，你让我见见他再说”。钟氏的想法我理解第一给闺女找夫婿是大事，不能草率，第二对儿子的眼力还是有怀疑的。 王浑就约了一大帮人去他家饮酒，他母亲就在帷幕之中看这些人，等宴席散了，钟氏就和王浑说你给妹妹相中的是不是这群人里穿蓝衣服，个子不很高，也不太爱说话的那个？（一眼就识别出来了，厉害吧） 王浑说是啊，钟氏说那个人不行，我看他的身体和骨相，不是长寿之人，本来门第就寒微，活不长，有才干也是白瞎，你妹妹不能嫁给他。  钟氏夫人可能是这样的 你或者以为钟氏不过是看不上兵家子门第而找的托词，可是，没过几年，那个人果然死了。 虽然说现在婚姻自主，但是做妈的总是要给孩子一些意见，这个时候对人的判断就很重要，家世，财富那些是个人都能看的见，真正能影响孩子以后幸福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人品，能力，为人处世，健康。这些才是当妈的应该好好把关的。  既然说到了当妈，那就顺着这个线索多聊几句。 前一段有一个挺火的电视剧《猎狐》，里面讲了一个靠个人奋斗的警察被亲情所累，就是胡军演的那个角色。我看这个电视剧当时就有一个感慨，就是胡军演的那个人既没有个好妹妹，也没遇到个明白的妈。  胡军演的角色就是没遇到个好妹妹和好妈妈 陈婴在乡里有名望，东阳人起事的时候推举他当首领，他妈说你不能当，咱家一直就穷，忽然富贵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交给别人做吧，事情成了，你有好处；万一失败，也找不到你头上。 王经的例子就更有现实意义了。王经少年贫苦，靠个人努力，做到了俸禄二千石的官，他妈和他说可以了，别做更大的官了。不然会有祸端的，结果王经不听，做了尚书，最后因为支持曹家被司马懿杀了。 不是她们不鼓励孩子奋斗，而是洞察世事的智慧让她们能作出清晰的判断，不会为富贵冲昏了头脑，时刻提醒孩子要知进退。 陶侃做管鱼梁的小官，拿陶罐装着腌制的鱼送给他妈，他妈让来送鱼的人把鱼拿回去，还写了一封信给陶侃，说：“你做官，把官家的东西往家里拿，你觉得你是孝顺我，你知不知道这反而让我更忧虑你，这样的孝顺我不想要。” 你想想，都有陶侃他妈这样的见识，这世界得少多少因贪腐而毁了事业，丢了性命的人？ 什么才是真爱孩子，什么才算是个好妈，不是很清楚了吗？  魏晋的女子能够有不同于其他朝代的风度，并不是魏晋的男女有多平等，男女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里始终是不平等的，魏晋女子的风度来源于三点，一个是魏晋尤其是晋以孝治天下，当妈的地位高。二是魏晋婚姻讲究门第，女子受到良好的教育，娘家的势力强。还有一点就是之前说的社会的风气。  有咏絮才的谢道韫 娘家势力强，最典型的例子是谢道韫（yun），就是那个有林下之风的才女。她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我都想不到天下居然有我丈夫这样的人。” 她敢于直接表达对丈夫不满的底气来自哪里呢？因为他是谢家的女儿。谢安大家都是知道的。 王羲之的老婆是郗(xi)鉴的女儿，她和自己的弟弟说：“谢安、谢万兄弟来王家，王家把所有的好东西拿出来招待他们两，你们两来了，一般招待罢了，以后没事你们别来了。” 看人下菜碟，是有历史传统的，不必觉得奇怪，我说这些就是想说魏晋女子的风度，有很大关系是来源于娘家的强大。 当然谢道韫的底气不全是来自娘家，和她自己的才识也有关系。魏晋的人尚清谈，能聊到让人佩服就是名士，谢道韫的小叔子王献之和人家聊，被人家问到几乎理屈词穷，危急时刻，谢道韫让婢女和王献之说你歇会，看嫂子给你解围。 结果就是设帷帐，谢道韫在帘幕之后，发挥王献之的论点，一通聊，刚才和王献之清谈还占上风的客人很快败下阵来。  王公渊娶诸葛诞的闺女为妻，拜完堂，进了内室，王公渊打量了半天新娘子，开口说：“新媳妇你这个气质风度不行啊，比你爹差远了。”诸葛诞的闺女说：“你真有意思，你男人啊你，你不想着自己怎么像你那个大名士的爹看齐，却让我这个小女子学我那个英雄豪杰的老爹。” 你看看，这女人嘴不饶人，固然是因为聪明伶俐，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爹是个英杰---扬州刺史。 不过话说回来，还要感谢魏晋的风气，不然放在明清，就算是有个英杰的爹，女人也早被训练的三从四德，哪里有能力怼人。  聊女子风度，不聊爱情，不聊女子对爱情的态度，就好像是吃饺子不蘸醋，总觉得少了些味道。这篇文章结束前，我们把爱情补上。 魏晋女子，尤其是世家女子，像今天这样跑出去自己找对象，还是做不到，不过学学罗密欧和朱丽叶那是小菜一碟，而且结局要好的多。 尚书令贾充，有个手下叫韩寿。贾充每次开会或者宴饮的时候，他女儿就把窗户抠个洞，观瞧。看到韩寿长的帅，神采俊朗，风度迷人，就动了心，越发的思念起他来。 可是见面，约会，在当时那个时代还是困难，贾小姐唯有把思念写在诗里。婢女一看，小姐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就去找韩寿，说我们家小姐喜欢你，你看看她写的诗，就明白了。 韩寿看了诗，明白了，婢女接着说我们家小姐长的可美了，接着就天上有地下无的一通介绍。韩寿说那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今天晚上我去找她。 贾充的闺女，爱上了帅哥韩寿 很快，贾充就察觉到了变化，自己的闺女越来越喜欢打扮，整天嘴里哼着歌，心情高兴的不得了。又过了些日子，闻到韩寿的身上有股奇特的香味，贾充心想，这是出事儿了啊。 为什么呢？因为韩寿身上的香味是一种香料发出来的，这种香料是外国进贡来的，皇帝只赐给了贾充和陈骞。贾充那个拿回家就给了闺女。而且韩寿和陈骞也没啥交情。 贾充家高门大宅的，不会有人轻易进的来，就派人去仔细检查围墙，看看是不是被挖开了墙洞。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围墙是好的，没洞，只是东北角好像有人翻越踩踏的痕迹，不过咱家墙那么高，人应该翻不上去。 贾充派人把小姐的婢女找来，连蒙带吓唬，说你赶紧把什么都说了，不然我可打死你。婢女就把小姐和韩寿的事说了。 贾充说咱家墙那么高，韩寿怎么进来了，婢女说韩公子身形矫健，我寻思他是会轻功。 最后，贾充把女儿嫁给了韩寿，有情人成眷属，好事一桩。 魏晋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时代的风气造就了一大批追求自由，彰显个性，思想活跃，多姿多彩的人，在这样的风气浸染下，男人不迂腐，女人很迷人。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女人，魏晋风度才多了一抹亮丽的色彩，才更饱满。 大学问家郑玄的家婢都读书，有一天，一个婢女活没干好，郑玄要拿棍子打她，她不服气，驳嘴，郑玄怒了，让人把她丢在泥里，过了一会，另外一个婢女走过来看到她这样，就问：“胡为乎泥中？”----你怎么跑泥里呆着去了。回答说：“薄言往 愬（shuo）, 逢彼之怒。 ”我倒霉，驳嘴正赶上他心里不痛快。 婢女用诗经的话对答，而且用的恰如其分。 说明什么？说明女子有受教育的机会，啥都能学会，男女早该平等了。 一个时代，有没有风度，单看女子就行了，凡是女子被压抑的年代，都不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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