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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节日剧院开始,解读瓦格纳

 阿里山图书馆 2020-07-09

               从齐格弗里德大街拾级而上,远处的节日剧院被绿树所围绕。

李齐媛 文/ 摄

绿丘之上的拜罗伊特节日剧院,是无数热爱瓦格纳音乐的人向往之地。年复一年,世界各地的人们络绎不绝慕名而至,甚至有买不到票的乐迷,也穿好正装在演出开始前站在节日剧院门前苦苦等候,希冀幸运女神突然眷顾,哪怕在最后一刻等到退票——只为那激荡人心的绕梁之音……

瓦格纳开辟的心灵净土

感受过国家大剧院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纽伦堡的名歌手》和北京国际音乐节的《女武神》,震撼之余,更坚定了我前往德国拜罗伊特的愿望。2019年夏,我如愿以偿地开启了以拜罗伊特为起点和中心的欧洲4地9场艺术之旅。

大雨倾盆的8月,是属于拜罗伊特的季节。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从齐格弗里德大街沿着山坡而上,步入举世闻名的节日剧院。那一刻,最直观的感受是它不同于诸多现代剧院的历史沧桑感:无字幕、无空调、咯吱作响的木椅——这座19世纪的剧院完完整整保存了当时风貌,乃至现在依然没有字幕。为了能有极佳的观剧体验和对瓦格纳作品有更深的理解,观众一定要提前做好功课——一切无不在印证和强化最初的印象。木制座椅绝对称不上舒适。即便是包厢中的座椅也只有薄薄的绒垫,靠背只及腰部,座椅和座椅之间甚至没有扶手,它没有准备让你舒适地深陷在沙发里,这样的座椅适合你上身前倾,聚精会神,血脉偾张。但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完美的视野。

        

瓦格纳亲自设计的乐池,由于安保问题拜罗伊特节日剧院的演职后台及乐池以于几年前谢绝参观,瓦格纳称该乐池为“神秘的深谷”。

这座有着近150年历史的剧院由瓦格纳本人亲自参与设计,从墙体结构到旋转式舞台,再到木地板,造就了独特的声效,即便在高层包厢最远处,都可清晰地听到舞台上和乐池里的声音。剧院室内由木材包裹,既保证良好的音效产生共鸣,又能吸收一部分场内杂音,观众会有在“鼓”上听音乐之感。同时节日剧院是典型的扇形剧院设计,其特点就是观剧视觉效果非常好,音响效果也得到了提升,观众能够更感同身受地融入到演出当中。比同城侯爵剧院的巴罗克风格演奏厅更加宏伟,充分满足了瓦格纳乐剧配备超大规模管弦乐队的需求。瓦格纳开创的下沉式乐池及庞大管弦乐队规模(“三管”甚至是“四管”编制)不仅仅是对节日剧院,对后世的交响乐编制及演出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下沉的乐池在演出过程中为了改善声音效果,由两组改变声音传播路线的挡板盖住乐池(只有指挥露出便于指挥歌剧演员),使乐池内器乐的声音经反射从歌手的后面发出,即起到拢音的作用,又形成了乐队音响整体烘托声乐的效果。这在当时是一种非常前卫的做法,同时启发了很多学者深入研究声乐与乐队之间的关系。

音乐厅的混响效果确保每一位听众都能听到音乐上的细节,又引人入胜仿佛置身其中,将情感美学发挥得淋漓尽致。瓦格纳一生致力于创作一种艺术的第四维——乐剧(Drama)——将音乐、诗歌、神话、宗教融合并升华。这意味着音乐家本人不但要全情投入作品创作,还要把音、乐、舞、剧、诗和视觉艺术,在剧场里整体呈现。而他心中惟一符合他艺术展现需求的殿堂只有拜罗伊特节日剧院。他在《艺术与革命》中曾提到梦想着创办一些戏剧典礼,让它们唤起人们对古代仪式的回忆。整个舞台,整个剧院建筑都必须服务于剧情——更重要的是,在一个艺术作品完成的瞬间,构成它的所有要素完全消失,“然后,在消失之中,某种程度上形成一个新的世界”。对于瓦格纳而言,节日剧院是一片心灵净土,他在此事必躬亲每一场极致艺术,他要的是来此朝圣艺术的信徒。

身临其境的洗礼

       

                     乐此不疲受“虐”观剧的人们

由于节日剧院的网络购票是随机的,观众选定区域之后等待系统生成座位号,这有别于欧洲很多其他音乐节购票可以选座。得益于这种设置,我竟然幸运地坐到了一层包厢的软椅之上,位置视野宽广,音乐宏亮。

8月20日的演出是由克里斯蒂安·蒂勒曼指挥的激情四射爱情绝唱——《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也是我的拜罗伊特“首听”。瓦格纳的伟大敬仰者托马斯·曼在《瓦格纳与〈尼伯龙根的指环〉》中所写下的,与我这一晚的感受,有着高度的契合:“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剧院人群之中感受那孤独、深切的幸福的几个小时,那是神经和理智充满惊恐和欢愉的几个小时,那是深入只有这样的艺术方能给人提供的,感人而又高尚的意趣的几个小时。”当全剧的高潮来临,伊索尔德深情回望爱人,以“恬淡轻柔如同他的微笑”开始她的——也是瓦格纳的,和每一位听众的——“爱之死”时,置身于这座有着神圣氛围的剧院,我突然间感受到此前所不曾感受和认识到的一切:那些说瓦格纳的乐剧冗长无绪者,是因为他们没有懂得瓦格纳式的情感表达——因为爱之深,铺陈必然如攀登阿尔卑斯山,山顶的风光固然波澜壮阔,然而路途中的一切同样意义非凡。沉浸于蒂勒曼指挥下的热烈演绎,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之洗礼。

在拜罗伊特节日剧院,绝不会有糟糕的手机坠地声。在这里,最轻的咳嗽声都会破坏那份专注和寂静。也没有人会以掌声干扰打断艺术的完整呈现,从而给予音乐家神圣的静谧气氛,专注于饱满情感的升华,也使得最后爆发的掌声与喝彩真正如雷鸣暴雨般。

为剧院而作的《帕西法尔》

          

                     《帕西法尔》首演时的舞台设计

谁人能真懂《帕西法尔》?这部作品算得上是瓦格纳留给后世的谜题之一。这部作品的创作历时近20载。实际上在更早的时候,从创作《罗恩格林》时开始,瓦格纳就有了《帕西法尔》的构思,终于在1879年一个生机盎然的春日,诞生了旷世之作《帕西法尔》。而从1841年起瓦格纳就开始构想其理想中的剧院,但该剧院开始建设是在1871年。1876年,节日剧院建成并首演了“指环”。在1882年的拜罗伊特音乐节上,终于首演了《帕西法尔》。值得一提的是,瓦格纳在该剧的创作伊始就考虑在节日剧院上演的音响效果,换句话说,《帕西法尔》是真正意义上的为节日剧院而作,而节日剧院亦是为《帕西法尔》所建。

         

                             《帕西法尔》首演时的圣杯

《帕西法尔》是瓦格纳对人生意义的思考与升华之作。或许,只有内心虔敬的人才能在这部需要耐心跟随的杰作临近剧终时,真正被音乐所透射出的圣洁光辉所感召。为强调《帕西法尔》的宗教性,瓦格纳当初禁止观众在全剧中鼓掌。到如今,还保留了在每一幕结束后静默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习惯。而这部谜一般的伟大作品吸引我的,并不仅仅是思想,还有声音——剧中的钟声动机。在拜罗伊特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从白昼到午夜,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教堂钟声,这似乎已成为拜罗伊特的日常,但当我沉浸于《帕西法尔》时,从第一幕开始到第三幕结束,仿佛受圣光感召,每当钟声响起,便被震撼到无法自拔,由远及近,灵魂被触动,又仿佛此钟只为我而敲响,周围一切渐远而静止——这大约是瓦格纳给予我的最高启示:通过钟声与神对话,从音乐中获得力量与共鸣。

拜罗伊特的惬意时光

            

                            瓦格纳铜像

在施泰根博阁节日剧院餐吧(Steigenberger Festspielrestauration)中,点一份龙虾尾配白葡萄酒,端着酒杯在楼上临窗的位置,看着山下演职人员幕间休息的小白屋,是最恬淡惬意的时光。8月的巴伐利亚州阴晴不定,赶上晴空万里的日子,为了避免餐厅排长队,也可携餐篮幕天席地而坐,体验田园般的野餐之趣。演出结束后,顺着齐格弗里德大街而下,道旁的酒店餐馆陆续迎客直至午夜。在这一带,非常有可能遇到指挥和演职人员,笔者就有幸碰到菲利普·乔丹(Philippe Jordan)在瓦格纳大街散步。

瓦格纳生前就很喜欢喝啤酒,最爱Weihenstephan的鲜啤。拜罗伊特最大的啤酒花园是Herzogkeller,错过巴伐利亚的啤酒,遗憾指数堪比错过瓦格纳乐剧的演出。

拜罗伊特是一座充满书卷气的城市,有著名的拜罗伊特大学。在瓦格纳大街的市立图书馆(RW21 Stadtbibliothek Bayreuth)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就可以免费畅游书海。如果时间允许,还可以驱车前往1小时车程的巴伐利亚州第二大城市纽伦堡,不为其他,只因为那里是瓦格纳惟一一部喜歌剧《纽伦堡的名歌手》故事发生地,在那里的街巷中穿行,探寻汉斯·萨克斯和众名歌手昔日的足迹,极有助于加深对这部作品的理解。

          

                纽伦堡名歌手们歌咏比赛时候的教堂遗迹

遗憾的是,今年欧洲绝大多数音乐节陆续宣布取消或延期,第109届拜罗伊特音乐节也没能幸免。千呼万唤新制作的“指环”最快也要推到2022年才能与观众相见。拜罗伊特是一个有魔力的地方,期待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再出发,再一次收获它赠予的心灵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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