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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鸿门宴》

 全球影视频道 2020-07-09

我敢断言,以下三种类型的观众是不会喜欢《鸿门宴》这部电影的——务求严谨的历史知识帝、历史剧服装道具考据控,以及太史公司马迁爷爷的死忠。对他们来说,面对连一道菜都没有还敢自称为“宴”的“鸿门”,眼睁睁地看着信史中的一干人等被演的似是而非,还要忍受各种时空上的错乱和美工方面的“穿越”,大概不能不说是一种折磨。庆幸的是,本人不是以上观众中的任何一种,事实上,本人对艺术真实的兴趣远大于历史真实。所以,请允许我诚恳而浅薄地说一句:这确是一部不错的电影。

毫无疑问,将“楚汉之争”换喻为一盘棋,是影片《鸿门宴》最具匠心的艺术构思。而片中最精彩的一笔,也莫过于张良与范增在“鸿门宴”上一番惊心动魄、气场全开的对弈。有赖于此,影片的前半部分虽偶有瑕疵,却仍显得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不过,或许也正因为这种“棋局”式的想象,影片只要一讲到运筹帷幄、兵法修列,便高潮迭起、悬念丛生;而一讲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便立刻拖泥带水、捉襟见肘起来。另一方面,影片在塑造人物“性格”上花费的笔墨,似乎远不及讲述其“行动”时的热情。其结果是,范增与张良这两位“棋手”的斗智斗勇大为出彩,反倒是刘邦与项羽——这两个原该占据核心的人物,多少有些单薄孱弱。其中,刘邦的刻画或许稍强一些,而这不能不说与其最终亦被证明为一名“棋手”有着密切的关系(看到最后的观众定能理解我的意思)。至于项羽,骁勇鲁莽是有了,“刚愎自用”则尚需观众脑补一二;但鸿门宴上不杀刘邦,被彻底改写为受制于人,便大大丧失了我辈最最心仪的那份“道德焦虑感”。当然,比起虞姬,上述缺失又都大可原谅,因为后者几乎是在以莫名其妙的性格演绎着鸡肋一般的“霸王别姬”,顺带点缀一下性别色彩单一的棋盘。

强于“行动”而弱于“性格”,敏于言“智”而拙于言“情”,这是《鸿门宴》里的人物给我留下的最终印象——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棋盘上的两“军”所固有的特征?但我以为,更当留意的,却是棋局的另一特点:长于研“术”、短于论“道”。许久以来,关于对弈双方——项羽与刘邦的褒贬高下,一直是一个饶有趣味的话题。在《鸿门宴》的前半部分,楚汉在价值立场上的差异,先后被表现为“以暴易暴”与“弃城救民”、“坑杀战俘”与“兵不血刃”,以及鸿门对弈中的天道“可战”与天道“贵和”。然而,一旦影片将关于刘邦的最后一个包袱抖开,观众便将发现,这场所谓的“战”“和”之争,实不过是一场各为其主的权力游戏(而这,或许也正是我们这个时代对历史的主流理解),这又反过来解释了前面所说的,为何最出彩的人物,非刘、项,而范、张的原因——当楚汉双方成为扁平棋盘两端“公平对弈”的棋手,那些价值信仰、道德人格上可能存在的差别,也被一并悬搁起来(如果不是抹除的话),此时,要去探寻刘项人性中更为深刻的差异,自然成为了难事。青苹果影院

影片的最后,经历“兔死狗烹”的张良,到底还是以一句“是非黑白不容颠倒混淆”,给出了一个褒贬性的结论——但他也许忘了,棋局上的“黑白”之分,是从来只涉利益之争、胜负之判,而断无关乎“是非”之辨、上下之论的。所以,只要你还把历史想象为一盘棋,就绝无可能从中找到,比棋盘更高、比权谋心计更值得膜拜的东西。不知道,这对《鸿门宴》而言,算不算应了那句对景儿的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好在,人毕竟不是棋子,历史也未必尽是棋局。这使我们可以用不只一种方式去想象历史,包括历史中的人——他们或丰满或干瘪的灵魂、或崇高或卑琐的人格、或理想或现实的追求。你尽可以把历史总结为功利主义者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而那些不甘为“犬儒”的人们,也尽可以在历史的“演义”中,投射他们的愤懑与理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长久以来,在“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正统声音之外,总是徘徊着一曲苍凉悲壮的别调:在那里,成王败寇的法则将遭到最坚决的抵制与最无情的放逐;在那里,人们被允许讲述一位并不真实、却绝对生动的英雄,用一种名唤“尊严”的骄傲,永远地嘲笑,那起权力宝座上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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