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爱你一万年||小说

爱你一万年

 文/梦回故乡

1

实诚和虚伪都老了。

他们夫妻俩吵吵闹闹着生活了将近一万年，子孙后代满天下。大家都各自忙着谋生存，只有大儿子实在陪在他们身边。当然了，实在也很老了。

这天早上，老两口又吵开了。

虚伪对着镜子打扮一番，经过N次整容的老脸容光焕发。她回头吩咐来问安的实在:“去！告诉咱们家那些娃娃们，我和那老东西结婚都快一万年了，就搞一个庆典热闹热闹！”

实在答应一声，正要出去通知兄弟姐妹们，再依次往下传递消息呢，被他老子实诚拦住了。老爷子有些小激动，嚷嚷道:“搞什么庆典啊？搞什么庆典啊！就她成天里不消停！我都后悔半辈子了，娶了这么个老妖精，还搞庆典呢！”

这话把虚伪惹火了，她冲实诚吼道:“你还后悔呢？我才是倒了血霉呢！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瞧你那副德行，站在我旁边，知道的说你是我男人，不知道的还当是我爷爷！……”

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忍住笑劝道:“我的老祖宗哎！你们别吵了！让小辈们笑话……”

虚伪啐了实在一口，说:“呸！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怕谁笑话了去？哪个龟孙子敢笑话我老婆子？看我不揭了他的皮！别听他个老东西的，这庆典必须办！他爱参加不参加，就当给老娘我祝寿了！……”

实在忙答应着，又劝他老爸说:“依我看，这庆典也应该办一个。你们二老，结婚一万年，吵归吵，闹归闹，白头偕老，也真不容易！”

实诚只听他这个大儿子的劝。他想了想说:“那你去张罗办吧！不要铺张了！叫你的几个兄弟姐妹回来一趟，大家简单吃个饭就好……”

虚伪听到便急了:“别听他老不死的胡扯！结婚一万年纪念，前无古人呢！要大办特办，越热闹越好！”

实诚摇头道:“老毛病！就爱虚热闹，不怕花儿孙们的钱啊！”

虚伪站起来，两手叉腰，圆睁凤眼，说:“给他们机会孝敬老祖宗，花钱咋啦？花钱也是应该的！”

实诚啐道:“你不知道孩子们挣钱不容易啊？就知道瞎折腾！”

实在陪笑说:“老妈说的是，爸您就少说几句。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2

实诚气呼呼的，不再搭理虚伪。虚伪也懒得理他。她打开录音机，自己踩着节拍，在房间里跳起舞来，嘴里跟着哼着:“……爱你一万年……”

实诚听了，呵呵冷笑道:“谁信啊！”

虚伪乐呵呵地说:“那你爱我一万年是真的咯！”

实诚没好气地说:“我都后悔一万年了！”

虚伪笑道:“我还没说后悔呢！活像我配不上你似的！就你当年穷得叮当响，除了有点小傻气，还有什么好啊？——现在呢，啥好处也没有了！也就是我心软，换了别人，谁要你啊！”

实诚摇头说:“那是老岳父见我老实可靠，你当时不情不愿的，现在还反过来说……”

虚伪笑道:“你还说呢！当年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儿，骗取我那糊涂老爹的好感，我抹脖子上吊都没有能够摆脱你！咱委屈了一万年，要办个庆典你还不乐意！玩你的去吧！”说着，又哼哼唧唧唱开了:“……爱你一万年……”

实诚坐在靠背椅上，很多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

3

那是一万年前，实诚家贫如洗，他除了有些力气，对人真诚，真的没有别的长处。老岳父虚心家还算富裕。虚伪是他们家最小的女儿，自小被娇惯坏了，性情乖张，顽劣非常。老岳父为了女儿的幸福，倒赔了许多嫁妆，把虚伪嫁给了实诚。

实诚白捡了个漂亮媳妇儿，心里美滋滋的。他不知道，那虚伪是多么的能折腾，自己从此便掉进了苦难的陷坑。

虚伪一开始就瞧不起实诚，无论实诚对她怎么好，她都不以为意，还变着方儿整他，经常回娘家告实诚的黑状，或者寻实诚父母的晦气……实诚都忍了。他想:“人家刚嫁到咱家来，肯定不习惯。我只要真心待她，总会换得她的真心的。”

虚心知道自己的女儿的性格，常常为实诚撑腰，呵斥、打压虚伪。他对实诚说:“孩子！她还年轻不懂事，你男子汉大丈夫，要多担待一点，让着她点。她会回心转意的！”

因此，实诚总是让着虚伪，随她怎么闹腾，自己都不往心里去。

虚伪则变本加厉，更加瞧不起实诚，从不让他沾身。结婚十多年了，他们还没真正做一回夫妻……

4

实诚的父母早就想抱孙子了，到处给虚伪求医问药，都让虚伪悄悄倒掉了。

虚心后来追问实诚多次，才知道底细。他把虚伪狠狠地骂了一顿，不许她再回娘家去。

虚伪挨了骂，真的从此再不回娘家去了。她想到自己的青春耗在了这个穷家里，这辈子全完了，闷声不响地一个人喝了不少酒，醉成烂泥，吐的满地都是。实诚看不过，给她擦洗干净，再抱起她放到床上，让她好好休息。

虚伪醉眼朦胧地揽住实诚，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不放他走。实诚一阵心痛，却也没有撇下她。夫妻两个就这么在稀里糊涂中圆了房。

虚伪酒醒了后，见自己身边赤身睡着实诚，气得大骂他流氓，把他一脚踹下床去……

后来，便生下了大儿子实在。虚伪做了娘，才稍稍收敛了一些。那时候，她的老爹虚心因为她的事生气，旧病复发，已经死了。虚伪也有一些悔意。她见实诚毫无怨言地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好，到底有些过意不去。等到实在长到三岁了，虚伪才完全接纳了实诚，两口子这才开始真正做了夫妻。

接下来便有了一大堆儿女:实心，实意，实情，实际，实力，实话……后来，儿女们都慢慢长大成人，又都成家立业，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繁衍不息。

已是儿孙满堂的实诚不再将就虚伪，因此他们常常吵闹不休。日子在无关痛痒的吵闹中一晃而过，他们都成了老祖宗了。

5

却说实在给那几个还健在的兄弟姐妹传了消息后，大家又都分别把这个讯息一辈一辈传下去，很快就众所周知，地球人都知道了。

新闻界得到消息，即有一拨又一拨的记者前去采访。闹得实诚很烦。虚伪却老高兴了，把一些记者提前编写的瞎话——说他们老两口如何如何相爱，爱了一万年——对着镜头念了一遍又一遍，后来就背了一遍又一遍，再后来则是演讲了一遍又一遍……

实诚每次听了都直摇头，愤愤不平地说:“没一句真话！没有一句真话！”

不过没有人搭理他，因为一开始他就拒绝采访。现在虚伪是主角，是媒体聚焦的对象。

这期间，他们的后代子孙们，则一批一批地赶过来给老祖宗送礼请安。礼品都堆了好些个仓库，仓库当然是临时租借的。

后代子孙一拨一拨的不断赶来给他们跪拜行礼，把实诚和虚伪都累倒了。

实在只好宣布把那些虚礼免了，赶紧请来医生、护士，看护着这一对活宝。

6

谁知实诚一则不堪其扰，二则心中郁结着闷气，卧床不久，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虚伪恼恨道:“这老废物，就不能再撑几天啊？那纪念日就要到了！”

好在她凡事都能不往心里去，又有医护人员全天候护理，主要还是因为她生命力极强，因此不多久，她又慢慢恢复了健康。

经过这一折腾，她仿佛又年轻了许多。瞧那架势，只怕还要活一万年呢！

 2017.05.04-05.05

作者简介

       梦回故乡，原名杨小洪。四川省西充县人；现居山东东营。文学中年。著有《桃园梦》、《系列寓言故事》等小说。初涉文坛，尚无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