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人间有爱”主题征文】030.肖永清||有一种爱，不允许道歉

昵称70808387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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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不允许道歉

肖永清

当你真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会忘记自己的苦乐得失，而只是关心对方的苦乐得失的。

读到罗兰这句话，仿佛就是说给我听的，瞬间击穿了我的心灵深处那道从不示人的底线。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试图能有那么一句话，既非甜言蜜语但又恰如其分，能定义作为军嫂的妻子，近二十年来为我或者是为一名军人，所付出的一切。

我的家乡在湖南，入伍到了河南，沿着京港澳高速公路或京九铁路，中间正好隔了一个湖北省，两地相距近千公里。当兵后考上了成都的军校，双流机场的飞机起降，仿佛就在教学楼的顶上。毕业时的我，所有财产是一个军用背包、一张毕业证书、一张行政介绍信，如影随形的，是一个未卜莫测的前途。

分配结果不好不坏，看起来显得很公平。一起毕业到郑州报到的4名同学，正好豫东、豫南、豫西、豫北各去一人。我被分到了离省城三百五十里外的豫南信阳，南临湖北东傍安徽，还算不错的是回到了当兵时的老部队，还有不少熟面孔。到信阳报到后还没来得及歇个气打个盹，掂着背包又出发了，去了离市区五十公里的一所监狱，那时的监狱有很多分场，管辖范围沿着312国道东西长数十公里，南北深我没搞清楚。我去的那个中队驻地伍家坡，在国道旁边有公共汽车，如果继续向南北方向挺进，出行工具只有蹦蹦车。

就这样，从一名士兵成长为了一名军官，军旅生涯已过去了六年。站在部队的走廊上放眼望去，赤裸的黄土地上，是成群结队劳作的服刑人员。好在初生牛犊不怕虎，壮志满怀的激情年华，艰苦面前没有畏惧。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很快就要出现了，而且要陪我面对那么多人生坎坷，走过那么多的艰难岁月。

因为专业原因，在监狱看押中队工作了半年多，组织把我调回了市区机关。忙碌了一阵安稳下来后，我认识了现在的妻子。

她是本市人，比我小五岁，跟我同年毕业，在一所小学当老师。初识时，年轻、单纯、任性都有所表现，略为熟悉些后，身边那群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兄弟们评论为漂亮，我认为这群有时不很靠谱的家伙，这话说得还比较靠谱。

但要当军嫂，有时与学历、能力、颜值都没有多大关系，倒是聚少分多、四海为家的思想要时刻准备着。

军队讲得最多的话叫“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赞颂军嫂且广为流传的那句歌词叫“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这些话经久不衰，因为来自最真实的生活实践，这种状态在我们的军队、军人、军嫂中，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还是。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如果说的军人。那么，替军人负重前行的，是军嫂。

我妻子用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对此作了生动的注释。

刚相识未相知，第一次考验就不请自来。总队政治部通知我，去北京跟班学习一年。两地相隔千里，那里没有高铁，暑假时她坐着绿皮火车去看我。因通信不方便且我请假不便，我们约定，她下了火车直接打车到西三环路边的北京电视台门口碰面。夜幕降临，早过了约定时间，正在盯着一台又一台的出租车时，一辆电摩咔地停在我跟前，后来一问还是辆黑摩的，担惊后怕之余，也让我看到了她不是贪图享受之人，自带军嫂基因。北京之行，长城、故宫、颐和园等名胜之地，留下了我们很多青春的足迹和美好回忆，也让她体会到了和军人谈恋爱，就意味着要跟着爱人一起，以部队工作和纪律为重，就要做好独自面对困难和承受寂寞的准备。

此番相见一别半年，再见时已是寒冬。学习结束回到原单位过完春节不到两月，总队政治部又来通知了，让我去总队机关帮助工作一年。尽管郑州比北京离原部队近些，但那时每周只休一天，只能周六晚上回、周日晚上去。那一年，我们彼此都是京广铁路的忠实粉丝，南来北往的列车到站、发车时间，根本就不用查看车次表。

帮助工作结束回来时，又近春节，这是我们相识已第三年。三年的聚散分离，是一场漫长的考验。当彼此都认为对方是自己想要的选择，准备共赴婚姻殿堂的时候，我又进入了机关和基层岗位交流的行列，使我一次又一次违背当初那些外出旅游、近处郊游、逛商场、游公园、吃夜市等各种诺言，使她一度怀疑她自己的选择，一度考虑这样的爱情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而我，除了作选择性的解释外，没有拒绝组织安排的权利。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我的工作岗位像走马灯似的变换。先去基层中队担任副指导员，很快又回到机关参与准备年初的党委扩大会议，随后又外出参加预提主官集训，集训还没结束，我到基层单位任职的命令来了，归队之日就是上任之时，自此一去，又是三年。这三年，她也经历了三次岗位变换，分别在两所农村小学、一所区中学任教。我和她的地表距离近了，但相见的难度似乎更大了。

这段时间，我们对彼此性格、工作有了最深入的了解，严格地讲是一名女孩对军嫂这个称谓，有了更准确的理解。是前进还是转身，她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但她坚定地选择了前者，选择了准备吃苦受累。俗话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我们的婚期只能一拖再拖，抽空领了结婚证一年多后，才正式办了简朴婚礼。

从初次相识到走进婚姻殿堂，我们在首都、省会、地市、县城、乡村等地，伴随着火车、汽车、摩托车、自行车的车轮，奔波不定、往返穿梭，一起走过，有过分歧甚至有过争吵，但从来没人说要放手。

我们的婚礼是一场简陋的婚礼，是一场令我满怀愧意的婚礼。没有婚房，战士们出主意想办法，把新房布置在单位的招待室。没有礼金，又怕她家里亲戚邻居说闲话，迎新时战友们临时凑了礼金去了她家，刚把新娘接出家门，岳父岳母就把礼金当成嫁妆，全部还给了我们，转手我又还给了那帮兄弟们。

当初参与我们婚礼的那帮兄弟们，有的回了湖南，有的去了广东，有的回了湖北，大部分都留在了当地。如今偶尔聚起，说起结婚时的那些事情，还能开怀大笑、感慨不已。回忆那一段岁月，总会真诚感谢命运，给予了我们这么多美好回忆。

婚后她说：部队真好，结婚的事都不用我们自己操心。她把我的战友、我的战士当成了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也以为，从此我们可以常相聚不分离。

我和她都不知道的是，更艰难的日子，原来是以结婚为分界线而开始的。此后的十几年，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有些难处，已经无法用文字来表达。

三天婚假结束后去上班，等待我的是组织对我的新任命，调我去总队机关工作。对军人来说，从连队一步跨入军级机关，是莫大的喜事。一周内完成了工作交接和离任审计，又一次打起背包向北出发。组织找我谈话时，首长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家属有意见没有?我回答了两个字：没有。其实来之前，我们有过相对无言的长时间沉默，那么漫长的相守，到现在依然一无所有，此次重新起程前路漫漫，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稳定的居所。首长找我谈话那一刻，她就在营区外徘徊，她知道我不会拒绝，因为组织决定不能拒绝。

此去，她丢掉了千辛万苦得到的第一份工作，用两个行李箱装上我们全部家当，去了陌生的省城。新单位给我们提供了一间没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单人宿舍，一年后又分配给我们一套五十平米的公寓，在那里住了六年。

她为了我辞去了工作，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下步该何去何从?成为安稳下来后的当务之急。

她拒绝了立即出去找份工作的建议，倔强地做出了考研的决定。天不负苦心人，第二年她就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郑州大学法学院的公费研究生。从此开始了她住校读书、我按时上班的同城分居生活。读研第三年，我们迎来了我们的小宝贝，她也一鼓作气通过了司法考试。

研究生毕业了，但她还是没有工作。她再次表现出了一名军嫂的坚强，自己一边哺乳孩子，一边准备着公务员考试。又是第二年她以笔试、面试综合分数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公务员，成为了一名人民法官。此时，是我们到郑州来第六个年头。这六年中她的所有时间和生活轨迹，就是家里、学校、妇幼院和培训机构，没有朋友圈，没有其他业余爱好。

第二次上班，她已是而立之年。看似她的人生曙光裂开了一丝缝隙，但老天又一次快速将它无情关闭。

单位分的新房交房了，她很高兴。以为军嫂所要面对的最艰难的日子，将彻底过去了。她不知道，更加艰难的日子再次拉开了帷幕。

因为一项专项工作，我被总部抽调到离家六百多公里外的地方工作，结束时间视任务而定，最后去了两年多才结束归队。

十多年的磨练，她早已习惯军人说走就走的工作特性。除了偶尔的抱怨，便义无反顾地陷入忙完工作忙孩子，忙完家里忙家外的生活。回想那段生活，我真相信了那句话：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她没有耽误自己的工作，每年结案近千起，被评为政法系统办案能手。

当我完成任务回来时，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幼儿园在她上班的路旁，接送孩子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从此在郑州的金水路和农业路上，多了一个骑着电动车行色匆匆的母亲的身影。她从不说此间辛劳，军嫂岁月让她觉得，这已经是一种幸福的生活。

在此期间，组织又安排我去天津培训半年，培训纪律严，半年我只回过一次家。小长假的时候，她带着孩子来看我。她知道，孩子想爸爸，爸爸想孩子。

岁月对军嫂的考验，有一道大多数人都绕不过去的关口，或早或晚，都在前方等着她去直面。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兵，军人都有走的那一天，两年前我退出了现役。

如果当年冬天入伍离开家乡是一次选择的话，那么这次回乡是我们一起作出的一次抉择。那个时候的选择很轻松，孤身一人了无牵挂，青春年少仗剑走天涯，去哪里都不怕。但现在做出这样的抉择，却是顾虑重重，最现实的是妻子就业、孩子入学，都是作为丈夫、父亲要面对的头等大事。

这一次，她挣扎犹豫了很久很久。因为身边的同事朋友，支持者甚少。我知道这些建议都是好意，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后的意见。最后选择的时候到了，她没再多说什么，她只说：这么多年来你决定的事，有哪件事最后是改变过主意的。

一年前的春节前夕，我们一家三口踏上南下的列车，作别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故乡，丢掉了她千辛万苦考取的工作，再次去往一个生活习俗不同、语言不通，没有熟人和朋友、工作还没有着落的陌生城市，忐忑不安地走向人生的下半场。

当她不再年轻的时候，为了我的选择，她丢掉了第二份工作。

陌生的环境中，一切的不适应接踵而至。她抱怨过、后悔过，但留下来、陪着我的信念从来没有摇摆过。这一年，租房、装修、搬家，户口迁移、工作安排、小上学，尤其是在好的工作安排上，费尽了周折，曾有半年时间，我每天驱车近百公里，但一切都算尽如人意。

转眼间，到这座城市一年多年了。她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开始着眼谋划未来的生活。孩子逐渐适应了学校的环境，全力投入明年的升学考试中。

奔波半生，归来已不是少年。但能有妻儿陪伴身旁，过去的苦与痛，都不算什么。这次可以给一个不改的承诺，不再带着她四处漂泊。

当初那帮生死与共的战友，时常会打电话来。总会调侃式地说一句，对老婆好点，她很伟大。伟大对一个凡人来讲，是不合适的。但对一位军嫂来讲，有时并不为过。我的妻子只是千千万万军嫂中一个，军嫂都有聚少离多的经历，只不琮故事不同而已民。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这么多年，妻子为我，延伸一下，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为部队，她一直在默默奉献、默默承受。

一名退役的军人对曾经的军嫂，一名丈夫对风里雨里不离不弃的爱人，过去现在亦或将来，都十分清醒和坚定，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你的人。余生且长，妻子付出的一切深藏心中，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时刻提醒要做更好的自己。下半生能给予的她的，是一个好脾气、一个好身体，一份安全感、一份信任感，一个更加自律、自尊、自重的男人。

无论是现役还曾经的军人，军嫂面前，不允许道歉。

作者简介

肖永清，湖南浏阳人，曾在武警部队服役，18岁开始尝试写作，发表新闻、文学作品8万余字，多次获奖。现供职居住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