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高俊岭ll惶恐（小小说）

小小说

惶  恐

高俊岭

星期天上午，尤局长在家闲的无聊，仰在沙发上吐烟圈儿。

干点什么好呢？下二楼找“大喇叭”搓两把儿？不行，媳妇知道后还不把他吞了。虽然她不在家，但谁又能担保儿子不充当“内奸”去告密呢。到一楼找毕书记去杀一盘？这妻子倒是不反对：说是给书记下棋可以拉近乎儿。可是一想到毕书记那严肃认真“决一死战”的神态，他又有点胆怯了。

他使劲睁大那绿豆粒一般大小的眼睛，在屋子里扫射了几个来回，最终在贮藏柜上定住了。他扔掉烟头，从沙发上弹起来，将房门关好，打开了储藏柜。

看到柜里满当当的高档烟酒，金银首饰，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哼哩格楞。这些天，风声不对，这些东西要抓紧处理一下，放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瓶子清脆的碰撞声引起了儿子胖胖的注意，胖胖儿推倒在床上垒起的积木，像一个大冬瓜似的滚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物品。

“爸！我喝汽水儿。”胖胖儿抓起一瓶酒让他开盖儿。

“那是酒！一边玩去！”尤局长推开了儿子的小手儿。

胖胖儿仍不甘心，又抓起一条烟说：“爸！把这纸盒子给我吧，我要做‘变型金刚’。”

“不行！去去去！”尤局长有点不耐烦了。

胖胖儿的小嘴撅的像个石榴，仍然不肯离去。尤局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扮成笑脸哄他：“胖儿，刚才楼下的黑蛋儿说他刚买了个“奥特曼”，你不去看看？”

“真的？”胖胖儿的小脸马上云开雾散。爬起来，像个大头鱼一样游走了。

“哈哈！搞产品展销？”“大喇叭”从天而降。

尤局长吓的差点儿拉一裤子，小眼睛一下子大了两圈儿。瞪了大喇叭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小子是咋溜进来的？”

“大喇叭”又哈哈一笑，抬手向门外一指说：“大门敞着，敲门找不到地方。怎么！不欢迎？”说着，一屁股砸在沙发上。

尤局长这才回过神儿来，原来是胖胖儿出去时没关门。他一边快步走过去关门，一边默默地骂了几遍兔崽子，然后才回来招呼“大喇叭”。

“大喇叭”真名叫何银奇，在局传达室守大门。因为说话嗓门大，爱传播消息，有人开玩笑叫他扩音器，又由扩音器演变成大喇叭。

尤局长扔给“大喇叭”一根“良友”牌香烟，问：“有事儿？”“大喇叭”嘻嘻一笑说：“嫂子不在，下去搓两把儿？”

尤局长头摇的像拨浪鼓儿，连声说：“不，不!今天没功夫儿。”一面说着，一面站起来，从地上抓起两瓶酒往酒柜里放。

“大喇叭”斜眼看了一下地上的物品说：“哦，原来你忙着点货，好！我来帮你！”说着站起身来，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五一十的喊叫着数起来。

“喊什么！谁让你数的！”尤局长怒不可遏，脸气的像大肚坛子。

“哈哈哈......”“大喇叭”看着尤局长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和鼓突出来的小眼睛，感到有些滑稽，忍不住一阵大笑。这笑声使鱼缸里的鱼，吓得一下子潜到了水底；墙上的钟表针，似乎也被震的颤抖了两下。

笑完之后，大大咧咧地说：“放心吧！我不会举报的！”大喇叭后退一步，又砸在沙发上。

尤局长心里明白，让“大喇叭”知道这事儿，等于在电台上广播。这丧门星！他暗骂。他恨不得走过去把他的蒜头鼻子咬下来。但很快克制自己，换成一副温和的面孔说：“哪儿的话！我怕什么？看！这些烟酒都是我兄弟结婚时别人送的......,还有这,这......,都是朋友出差带回来的。”他的手在颤抖，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大喇叭”似乎理解他的尴尬处境，装糊涂说：“老兄，说着玩儿的，我还不知道您，亲戚朋友多，人缘好，自然送礼的多！像我这个熊样儿，谁他妈的给我送！”

尤局长趁机把脸拉下两寸，慎重地说：“尽管是别人送的，在外面也别说这事，以免别人造谣。”

“大喇叭”嘴一咧，露出满口黄牙，嘿嘿一笑说：“咱是邻居，我大喇叭再跑风漏气也得看人不，您放心！要是从我嘴里露出半个字，我，我张开嘴让您尿里边儿！”大喇叭一挺身子，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自己张开的大嘴。

“这说哪儿去了，信不过别人我还信不过你老弟！”尤局长知道“大喇叭”钢嘴铁牙的保证跟放个屁强不了多少，但还是装出十分相信的样子。

“大喇叭”站起来，拿起一条“万宝路”（香烟）边看包装边说：“好了，不耽误您了，听说这玩艺儿抽多了不好，我给您消灭一条吧！”说着，不等尤局长答应，把烟往腋下一夹，就朝外走。

尤局长虽然心疼地差点儿把舌头咬下来，但还是装得满大方，说：“拿去！拿去！抽完了再来。”挥手，做出礼貌送客的样子。

“大喇叭”走到门口，知趣地说：“您忙！您忙！我给您关好门”砰的一声，踢踢踏踏地下楼去了。

尤局长像送瘟神一样送走了“大喇叭”，但仍留下一块心病。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身体像散了架的黄瓜秧，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他需要稳一下神儿，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一束阳光像一把力剑从窗户顶端斜射下来，刺的他眼睛发痛。他爬近窗台，拉上窗帘，顺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想睡一会儿，可没有睡意。昨晚上的恶梦像蟒蛇一样缠绕着他；他的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面孔塞满了。开发公司的老韩前几天被抓起来了。这小子是条大鱼，一个副市长受他牵连，被“双规”了。他会不会“戴罪立功”，把给自己送钱的事说出来呢？他心里像揣了二十五只老鼠，感到百爪挠心。

他翻了个身，使劲闭紧眼睛，想赶走这些冥想。可是不行，韩经理那圆胖的脸，阴森的笑，玛瑙色的毒蛇眼睛，刀片似的目光，使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突然，他似乎听到呼啸的警车声和警察上楼的脚步声。他慌乱地爬近窗口掀起窗帘向楼下张望；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声响。

砰砰砰！有人敲门，尤所长吓的猛一哆嗦，立即成了一摊泥。

“开门！”。原来是妻子回来了。他颤抖着双手拉开门。一股冷风从门外迎面扑来，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像一个刚吃了农药的虫子。

发表于1989年《清风》期刊

【主播简介】

高俊岭，1953年出生，河北邢台人。1972年—1988年在部队服役，历任班长、排长团组织股长、政治处副主任等职。1988年转业回地方后，先后任市委组织部科员、副科长、科长。1998年—2006年，分别任区委组织部长、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职务。工作中，撰写过大量通讯、政论文章，在报刊发表。业余时间，爱好阅读写作。《回眸流水年华》系个人自传体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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