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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图笔会 | 老死不相往来

 家在黄岛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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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   同图笔会   |


文/厉贵香


 让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并不一定非得是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它可能是别的情感,它比友谊多一些,却与爱情无关。

 “歌德说过哪个翩翩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妙龄少女不善怀春。你看上咱们班谁了?或者别的班的什么人物?我帮你搞定他。”混球嬉皮笑脸地问我。混球是我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他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混子模样。

 “我呸!你把这点心思用在学习上,保准你考上北大。”我狠狠剜了他一眼。

 “哎,你不会喜欢我吧?就你那脑子还学理科?为了和我一个班儿你就学理科啊,你脑子没被驴踢坏了吧?你周一跟老班说说你改学文科去。”他自作多情得觍着个脸问我,依旧一副嬉皮笑脸。

 “被你踢坏了,离我远点儿。交友不慎啊,我和你老死不相往来!”我到底要费多少唇舌跟混球解释我是为了想学医才学理科这事儿,他才能相信呢?

关键是混球同学总是老母鸡开屏,自作多情。我们一起从学校回镇上的公交车上,这个混球老是扯些没用的。高中学习压力真的很大,平时趴在比身子高的书本和练习题海里真的有溺死的窒息感,所以课间十分钟,我们就东扯葫芦西扯瓢地乱侃,总之讨论的话题肯定不在学习上。我们俩算是一对儿损友吧。他自仗口才不错,说不损我就觉得嘴痒痒,而我往往是打反击战愈挫愈勇那种,损得他无地自容,就地告饶。

高中时代的晚自习总是沉闷而冗长的,虽然只有三节课。晚自习的时候混球常常风一样飘过,随手放在我课桌上大苹果或者热鸡蛋。留下演草本上撕下的一块残破字条“快吃吧,笨蛋。”
高中的班主任让我们轮流擦黑板,每人擦一天,每天上午和下午还得用喷水壶洒水一次,防止空气太干燥。混球说那是用来防止青春期的躁动用的。我身高一米六三,他总是笑话我:“以后轮到你擦黑板时,我来吧。你就别蹦跶你那两小短腿了。”黑板的确有点儿高,最顶上的一行字,我需要跳起来才能够得着。可是跑早操的时候我是站女生队伍中间的。“谢了昂,站我前排的女生都由你来帮着擦黑板吧,您老人家大长腿。活雷锋!”被笑话腿短的我有点恼。他不顾我的坚决反对和全班男生的起哄硬是帮我擦了两年黑板。

高中时,我的成绩中等偏上,唯一引以为荣的是英语,考140多分是家常便饭,物理却糟得想跳海。而他,恰恰相反。他最讨厌学英语,最喜欢物理课。每次,他举着我140多分的卷子,啧啧摇头说:“吃中国饭,我是真的不喜欢放洋屁呢。”晚自习的课间,他以交流切磋英语学习经验为名叫我去操场上转圈跑步,途中遇到牵手的同学,一对儿一对儿的在操场的角落里。“不学好!”我撒腿就跑,边跑边冲混球喊:“你自己跑吧。以后跑步压圈别喊我了, 我小短腿,跟不上你。我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高考。全区的学生打乱了顺序分考场,同班同学分到一个学校的几率不大,我们俩却神差鬼使地分到了同一个学校的同一个考场。他贼兮兮地说:“猿粪啊。确定不是驴粪!咱俩这辈子怕是分不开了。”知道他和我一个考场后,有是点儿激动的,但我还是回了他一句“不小心踩到了你的猿粪,老死不相往来!”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我们就各自奔赴自己的座位,像奔赴一场盛大的人生考验。

也许我真的不该学理科,我的分数不能报考想去的医学院。我报了英语专业,在青岛。混球去了一个离我很远的城市,远到大学几年我们都没有见过一次面。放假回老家,我们也不约见面,没啥理由,很多事儿彼此心照不宣。

那个时候还不流行什么手机社交,手机还不能上网,更不流行什么微信,只有手机短信,电脑QQ或者手写书信。大一的第一个学期,他居然用两张8开的大白纸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手写书信,从他们描述他们宿舍长的模样有多么像超级玛丽,再从他们宿舍的人经常去爬山,他正感冒发烧不能去上课,挂着点滴用一只手用随手要来的大白纸给我写信等等诸如此类的琐事儿。就连他宿舍某某放了一个大臭屁,都能被他描述得花枝招展。通篇长信,我看了三遍也没找到诸如“我喜欢你”或者“做我女朋友”之类的字眼儿。我也没给他回手写信,因为不知道写什么。我用手机短信回复了他一句“你的信已收到。篇幅太长!事儿婆婆的老裹脚布子-----又臭又长。”

后来,他好像有点儿生气,不再写手写的书信,我们偶尔互发电子邮件。
大二,我因为涂鸦画的不错,参加了学校的宣传部活动,在去各班级做活动的时候,总是被一个男生踩掉鞋子。一路上被踩了三次,第一次踩到时,他很友善得说“真不好意思。”第二次踩时,他耸耸肩抱歉得说“怎么又踩到你了,对不起啊同学。”第三次踩时,他有点儿嬉皮笑脸地说“一而再,再而三得老踩到你,你说怎么回事啊?”那种嬉皮笑脸像极了混球。我一脸漠然地说“没事儿。”没给他一个脸红的微笑。这个踩我脚的家伙在圣诞节打通了我们宿舍的电话,站在宿舍楼下等了半天,托室友送了我一个透明肚子里会下雪的娃娃。我不是混蛋嘴里说的那种笨蛋,笨到不知道什么叫做搭讪,什么叫做好感,什么叫做喜欢,只是我头脑太过于冷静,做事太过于理智。因为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娃娃没能退回去,后来我和娃娃兄成了哥们。也就是收到娃娃的那一刻我非常确定,我好像是在等一个人,等他开口说一句确定的话。

“找个疼你的男朋友吧,擦亮眼睛啊,你那么笨又那么薄情。”混球在某一天的下午突然发来这么一条短信。那么多年,习惯了他俯视式的关怀和各种嘲笑奚落,听到这一句时,突然有点失落。我攥着手机,想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于是没回。我把手机扔进被子,只留一声闷响给自己听。“老死不相往来!”我心里想。
他也没有打过来。

 “非得等他说出来?你为什么不先挑破呢。我觉得他是一直喜欢你啊。”室友敲了我一下。“呸!他是男生,凭什么让我先说。”室友很不理解地问:“这很重要吗?又或许你们彼此太熟悉了,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情侣?”

“或者,我们都在等待更适合自己的人。”我补充了一句。

我和混球,心照不宣地渐渐淡出彼此的世界。

后来,听说混球回了日照,而我留在了黄岛。再后来,遇到了我的老公,一个温存又爱笑的男生。我在校内网上晒了一张热恋图,消失很久的混球隔天在我的QQ好友评价里写了一个“最美好的回忆”,我装作没看见。接下来的两年里我结婚生子,过着安稳的日子。我每次发个动态总是能发现好友来访里有混球的来访记录,只是爱扯淡、爱胡侃的他变得沉默了,不再发表任何状态。

我很想知道他是否恋爱,结婚,生子?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是有些话烂在心里却不适合去问任何人。去年,无意中看到他的QQ状态写着“你的啼哭慌乱了我的年华。”我猜他大概是结婚生子了。许多温馨的画面和回忆都留在脑海里,他拽着我的胳膊赶公交车,说“你跑不动了笨蛋?需要我背你吗?哈?”我平时很迷糊,每次做了什么脑残智障的蠢事儿,他就用手轻轻摁一下我的后脑勺, “脑子又被驴踢了?”他在手写信里写的那些字“穿过波涛浪涌的海潮,迎接石动山裂的风暴,跨越信念的千年不老,追逐一个人的来到……”虽然他终究要追逐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我对此,现在应该是没有遗憾的吧。他给我送的那些好吃的都已经忘记了是什么味道,他给我写过的那些草稿纸字条都已经化作烟灰,随风而逝,消散在岁月里。
我很喜欢李行亮的那首《藏在我回忆里的那个人》。我和混球之间的纯真情感与歌词内容没有半毛关系。只是那句“愿你现在过得幸福安稳”戳中了我的意愿。虽然后来我对混球设置了QQ空间不可见。但是“过得幸福安稳”这是我对他最深的祝福,因为我自己现在过得幸福又安稳。

我不希望彼此矫情地去问对方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正如段子所说“别问过得好不好,不好,你也帮不了,好,也不是你的功劳。”虽然我们没有牵过手,没有任何一句暧昧不清的承诺, 它比友情多一点点,却也不是爱情,但是当初那么多年的情感真的已经变得很厚重,曾经。

那些与爱情擦肩的旧时光,再想起时,就像触及一本尘封已久的泛黄书籍,内容变得平淡无奇。我一直在相夫教子的光阴里安分守己,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时隔多年,若弹去灰尘,翻看这本与爱无关的旧书,是否会有百无聊赖之嫌?我可能还是多年前混球说的那样,是一个又笨又薄情的人。

我没有通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愿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平淡幸福,老死不相往来。

作者简介:厉贵香,80后,英语翻译一枚,家住珠海街道辖区。喜欢龙应台、林清玄、雪小禅。喜欢散文和儿童文学。金庸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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