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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花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张雷

 父亲走了。几年下来,院子里的花也不见了踪影,昔日繁茂的小院儿变得冷清而单调,只是心底里萦怀的父爱如同记忆里的花花草草,日渐繁盛。

父亲爱花,在邻里八乡小有名气。儿时的记忆里,总有看不完的花儿和闻不完的香,一向严肃的父亲,总会在仔细端详花草的时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院子不大,可也算敞亮,角角落落里都有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开花的总是不断,从隆冬到酷夏,从初春到深秋,总有那么一样儿或是几样儿花花草草在努力地绽放,冒着芽儿的,窜着杆儿的,吐着蕊放着彩的,红的,黄的,白的粉的,争相吐芳,陪伴着和花儿一样的少年快乐地成长。        

贪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我也一样。只是生在农村的童年都会有被“支使干活儿”的经历和苦恼,大人一安排,小家伙儿们就像驴子戴上了笼头,漫坡里追逐的嬉闹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听命”。八九岁的孩子能干的事情本来也不多,不过就是一些轻来轻去的“帮手儿”而已,在清晰的记忆里,三件事情是我经常干而且是不情愿干的,烧水、晒白菜和搬花盆。爱花儿的人都爱坐在一起喝茶,生火烧水就成了我的营生,父亲陪着三五个花友赏花聊花,我就得一壶一壶地烧水灌水,添柴看火。童年的冬天里不能没有白菜和萝卜,整整一个冬天的“菜粮”就是白菜,每家每户都会存储一堆。堆放时间长了就会腐烂,白菜需要定期搬到太阳下曝晒,这种不轻不沉的活儿又成了我的负担,一颗颗抱出来摆好,晒完了一颗颗再抱回去摞整齐。最让人头疼的还不是搬来搬去,在晒白菜的时候还要留人看守,别让满院子里啄食的鸡糟蹋了。于是,晒一次白菜就会有整整一天的寂寞,听着小伙伴儿们奔跑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心里确实痒得很。晒白菜还好,一个冬天没有几次,哄着狗儿看着鸡,熬熬就过去了。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搬花盆,夏天院子里花草热闹,冬天筛选出的几十盆花移进屋子里,本来宽敞的房间开始局促起来,关键是放在屋子里的花需要见光,于是,每天搬花盆就成了整整一个冬天里专属于我的“苦差”。冬天,天儿亮的晚,吃过早饭的小伙伴儿们刚刚凑齐玩耍,也就到了往外搬花的时间。父亲都有交代,需要搬的,不需要搬的,早搬的,晚搬的,不能含糊。其实,经常地搬进搬出已是轻车熟路,一盆盆,一颗颗,我都熟悉着呐。几十盆花儿,搬来搬去,由最初的烦躁到逐渐的平静,慢慢地竟然有了喜好的情绪,不再毛手毛脚,而是轻搬轻放,似乎这些带给我愉悦的花儿也成了自己的玩伴儿,珍惜着,欣赏着,侍弄着,潜移默化里,我也开始从心底里喜欢花草。

日子总是平淡,甚至贫瘠,只要院子里开满了花,家里就少不了欢笑。父亲一直很严肃,只是在端详花草的间隙里会在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有时候,等得父亲离开,我也会偷偷地研究刚刚被端详过的花儿,虽然也看不出子寅卯丑来,但也会脸上绽放顽皮的笑。

父亲呵护着花儿,也呵护着我的成长,不觉已是外出求学的年纪。离家求学的日子里,自然就接触花草少了,也很少能像以前一样帮着父亲搬花晒花。只是寒暑假里回家,看着院子里的姹紫嫣红和屋子里的琳琅满目,多了份温暖,多了份感念,多了份熟悉的童年的温馨回忆。父亲一直很严肃,有时候甚至严厉,但对于我却从没有一次打骂,甚至连高声的训斥都不曾有过。他耐心地侍弄着花草,也同样耐心地呵护着我的成长,让我在最易叛逆的季节里充满了温馨和暖意。对父亲的敬畏是先天吧,因为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都是受人尊敬的长者,不多言,有爱心,能把枯燥和贫瘠的日子装点得富有希望和温馨。

外地求学的四年,承载了父亲太多的牵挂,不擅书写的父亲也曾数次提笔书信,寥寥数语都是温暖的嘱托。书信已经无从找起,只是抬头上繁体“吾儿”的称谓依旧深深地烙在脑海里,有一份厚重的父爱永远存在心底,馥郁芬芳。马上毕业的我面临工作志愿的选择,征求父亲建议时,他没有放下手里正在侍弄的花儿,也没有一些“父母在不远游”的示意,依旧淡淡地微笑着尊重了我自己的意见。于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离家更远了,来到青岛,有了一份安定的工作,回家的次数更少了,父亲和家里的花花草草竟然成了我经常入梦的牵挂。

父亲依旧严肃,回家时偶尔会把盛开的花儿端给我看,似乎这个不常回家的儿子也成了懂花的“花友”。有时候,他也会娓娓地传授一些养花的常识和侍弄的技巧,只是年少浮躁的我很难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所以在养花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充当着“看客”。看我还算喜欢,父亲选了一盆儿造型不错的茉莉让我带回青岛,我也乐的“现成”,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份浓浓的“美意”。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已经出徒的大意很快就以茉莉花株的枯萎而告终,回家的时候再不敢说起茉莉的话题。后来,父亲来青岛小住,还在阳台上找寻茉莉的影子呢。母亲告诉我,父亲回家后一直念叨要再给我一颗大桩的茉莉,说或许孩子能养好呢!于是,一棵已经养了多年的大桩茉莉跟我回到了青岛的家。指头粗的干连着鸡蛋大的根,花枝造型也颇有造诣,枝上花蕾饱满丰腴,绿色的花托包住白色的花瓣儿等待着芬芳的绽放,有几朵花儿已经裂开了口,馥郁的茉莉花香充满了温暖的小家。听说,大桩茉莉泼辣好养,我也信心百倍地上心侍弄,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冬天屋子里飘满了醉人的茉莉花香,的确神清气爽。只是开春后暖气太热,开窗通风时忘了搬开花盆儿,冷风一吹,花株诸花凋零落叶纷纷,又一次让我体会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不易。经过两次折腾,再不好意思跟父亲开口要花啦!其实,回家听听父亲的养花经,看看满屋子的绽放,也很惬意。后来,在父亲面前我看花的眼神和对花香的赞叹暴露了自己的“惭愧”经历,父亲只是说“工作忙呢,哪有空捯饬花儿”。于是,每次回家都会看到日渐增多的花盆儿和夺目引人的奇花儿,特别是到了年底,一定有那么几盆儿茉莉花芬芳绽放,馥郁温馨,也不知道这些按时迎接游子归来、定时绽放在春节里的茉莉饱含了父亲多少“关爱”!

花无百日红。在我工作五年后父亲做了开胸手术,大伤元气的父亲依旧严肃,依旧爱花,只是对孩子们的爱已经隐藏得越来越浅。术后的恢复有些长,父亲一如既往地乐观着。还是种花儿,还是弄草,还是在端详花花草草的间隙里带着浅浅的笑。身体正在恢复,手术效果如何尚待观察,儿子是一百个忐忑一千个担心一万个牵挂,而刚刚回到老家的父亲竟然不顾自己孱弱的身体在院子里开始了种植果树的计划。杏树、枣树、山楂树,都需要刨坑,听母亲说,父亲自己刨不动就让“花友大爷叔叔”帮忙,急得母亲直叹气。父亲术后没在青岛多待,不到一个月就坚持回了老家由母亲照顾。我也知道父亲的初衷,因为儿媳不到一个月就要临产,一个笨手笨脚的儿子如何应付得来。或许正是孩子的到来给了父亲更多的信心和希望,身体总算没有大恙,一天天好起来了。果然,看到孩子后,欣慰的父亲高兴地显摆:院子里栽了杏树、枣树、山楂树,半大的树苗隔年就会结果啦。正如老人所愿,隔年回家,孩子已经满地乱跑,可以偎着爷爷甜甜地品尝杏子、甜枣和酸酸的山楂了。爱花的人就是离不开花儿,果树长高了就种紫藤吧,可以攀爬和依偎,又可以开花和纳凉。每年的春天,紫藤早早地伸长了枝蔓,丁零当啷地结出紫色的花蕾,蝴蝶一般地开放,盘在果树上,伏在院墙上,点缀着家,点缀着生活,点缀着父子的情意,让枯燥干瘪的生活里多了些生气,多了些暖意,多了些物欲之外的温馨和满足。我知道,此时的我一定和父亲一样,端详着满院子的花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父亲终究走了。八年前的春天,太阳晒着的下午已经很暖,知道父亲身体不适的我带上爱人和孩子回家探望。一家人在院子里聊着家常,父亲也在不时地逗着孙女享受天伦,看着爷孙玩得开心,我就满院子里数了数花草的种类,七十几种,父亲听了也是满满的欣慰,尽管身体不适,还是在脸上荡漾着淡淡的笑。没想到,父亲晚上就走了,抛下儿子,离开孙女,留下一家的沉痛和满院子的花儿。花儿正是盛开的时候,而父亲真的永远走了。

父亲走了,一院子的花和我一样似乎已经没有了着落。选了一盆儿父亲生前最爱的君子兰带回了青岛,算作父爱的延续和感怀的念想。花盆方方正正,四面“花香四季”龙飞凤舞,而且是喜庆的红色,盆里碎石遮盖着腐土,花儿也长得茂盛,花叶郁青里带着黑亮,排列的整整齐齐,我知道这里边包涵了父亲调整光照角度的用心,就连带蕾的花剑也已经露头露脑地拱了出来,期待着新生和绽放。这一次,再也不敢大意,小心地呵护着这株君子兰的成长,并且在无意里开始研究养花的常识和技巧,有些父亲以前零零碎碎的嘱托总算是有了自己的一点儿体会。因为到了冬天楼房统一供暖,家里始终一个温度,没有君子兰昼夜温差十度的开花环境,所以在我侍弄她的六七年里仅开过一次花,而且还夹剑(花杆不高),尽管不算惊艳,我也很是满足,经常端详着花开的样子绽放欣慰的笑。搬了几次家,总舍不得这株不开花的君子兰,后来爱人几番劝说,终于同意再次将这盆儿君子兰送回老家,好在这两年长势喜人,今年估计会开更多的花儿,总算心里多了些宽慰。

如今不算宽敞的阳台上,也是摆满了花花草草,非名非贵,只是心底里喜欢。建兰、墨兰、吊兰,芦荟、令箭、蟹爪兰,更多的,是几乎不用打理的多肉植物,胖嘟嘟,肉乎乎,一颗颗,一串串,孩子喜欢,我也乐得侍弄。偶然也会有一盆儿争气的花儿开得姹紫嫣红,女儿就会惊喜地赞叹花儿的美丽。如果运气再好,厨房忙碌的爱人也会加入赏花的队伍,一家人看着绽放的花儿,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

父爱如花,在心底里悄然绽放,馥郁芬芳,源远流长……

 

作者简介:张雷,自由职业者,家在黄岛,身在黄岛,心也在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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