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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醒 时 分

 家在黄岛 2020-07-10

梦 醒 时 分

爷爷的坟我从没去过,也不知道他被葬在了哪里,我很想爷爷。

爷爷临终的时候,儿女们都围在身旁,就连十年不曾回家的不孝女也都回来了,叽叽喳喳。在农村有个说法,丧礼办得越大,说明这户人家的子孙越和睦,我想着,爷爷的丧礼怕是不能那么风光了。

生前,爷爷不能在他的老战友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儿女,临了,也不能走得安然,直到最后闭眼,爷爷的嘴也是张着的,怕是在祈求着儿女们,别争了,别打了,好好生活吧。我守了爷爷一天一夜,直到爷爷的身体僵硬,直到手心冰凉,直到火化车哀鸣着带走了爷爷。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张家那老头儿,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九十多岁了,如果儿女们和和睦睦的,该是多么大的福气,只可惜,爷爷没有这样的福气。每每逢年过节,看着老战友们的儿女大包小包地带回家,爷爷总会在门口站着,站累了再回家躺着。后来老得走不动了,便在炕上躺着,时不时看看窗外,一口一口嘬着那烟袋,直到最后一丝也燃尽。

我知道,爷爷这是想他们了,我说不上话,便使着法子让妹妹去哄爷爷,让爷爷讲讲他打小日本,打国民党的英雄事迹。爷爷也不烦,一遍一遍地讲,小时候讲给我听,现在我长大了,他便讲给妹妹听。我喜欢听爷爷讲故事,因为这时候,爷爷总是最有精神的,总是笑着的。

小时候,爱听故事的不止我,姑姑家叔叔家的孩子们也都喜欢听。每年爷爷生日,大家都回来给爷爷过寿,大人们噼里啪啦地在厨房里忙活,滋滋啦啦的炒菜声,哗哗啦啦的洗菜声,总是吵得我们关紧了房门。

可关得再紧,也总能听到姑姑们时不时地打趣着,说着我哪个弟弟不听话挨了打,又或是哪个妹妹考了满分得到了盼望已久的布娃娃,这时候我们在屋内就大眼瞪小眼地偷偷笑着彼此。他们说他们的,我们都不予理会,围着爷爷求他讲故事。

爷爷讲过好多故事,讲他年轻时被国民党抓去差点活埋,讲他上前线打仗被子弹打穿了手指。摸着爷爷那伸不开的手掌,我们懵懵懂懂地明白,爷爷的故事都是真的,跟电视上看的是不一样的。

爷爷参加过好多战役,也打过好多胜仗,他说抗美援朝时,朝鲜人把他们当坏人不让进家门,他说淮海战役时乡亲们推着小车送粮食,说孟良崮战役打了三天三夜差点全军覆没。

爷爷说自己命大,可惜就是不识字,他让我们好好读书,谁过年拿着奖状就给谁发压岁钱,我们都高兴地手舞足蹈。小时候觉得钱是好东西,可以买糖吃,长大了才知道,钱也可以让亲情说没就没。

饭后,大家都围在一起等着吃蛋糕的空隙,我们把给爷爷准备的礼物统统摆出来,让爷爷挑哪个最好看,最好看的就可以得到爷爷的大红包。那时候,每年我都会得到红包,姑姑们便笑着说爷爷偏心,只疼孙女,不疼外孙女。

我不服气地噘着嘴说道:“我给爷爷做的贺卡就是最漂亮的,上面写着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我们老师刚教的!”越说越委屈便哭了,大家都笑着过来哄我。

吃完蛋糕,我便揣着红包,身后跟着一群小屁孩儿风风火火的去小卖部大快朵颐,虽然边吃边害怕,但想着回到家大不了挨一顿揍,再说有爷爷撑腰,爸妈也不敢打我,便又多拿了两块糖。

也是爷爷宠着我,小时候没养成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到现在我爸妈还常常埋怨爷爷太过疼我。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爷爷偏心我,姑姑们才不回家看爷爷,为此愧疚了好久,流过好几次眼泪,可后来知道,弟弟妹妹们也是有红包的,而且比我还多。那为什么姑姑们仍不回家呢?

大家都说,爷爷只是太老了,没病没灾走得很踏实,没让儿女受罪,可我怎么也忘不了,爸爸抱着快不行的爷爷声嘶力竭地喊着:“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急啊!”爸爸哭得像个小孩儿,我却不敢落泪。

爷走后,爸妈没白天没黑夜地给爷爷办丧礼,来人奔丧还得陪着笑,陪着酒,不过几日,爸妈像是老了十岁。我独自在爷爷房间呆了两个星期,看着墙上贴的一张张国家主席给退伍军人的新年祝福日历,看着爷爷窗台摆的一个个烟盒,那是我和爷爷常玩的搭高楼。

自从我上大学后,和爷爷待在一起的日子少之又少,我总想着以后挣钱了给爷爷买好东西,等以后带爷爷去北京天安门看看,等以后带爷爷去看看他曾经打过仗的地方。可是,我却从没想过,爷爷没有那么多以后。

再过几天,就是爷爷一周年祭日,我不知道姑姑们是否会回来去看看爷爷。听爸爸说,爷爷和奶奶葬在一起,立了碑,做了一个很大的坟。

即使姑姑们不去看他,想必爷爷也不会孤独吧,有奶奶陪着他。许是爷爷想我了,又或是我太想爷爷,昨晚梦到了他过生日的场景,便寥寥地记了下来。

爷爷,你的新家我就不去看了,我就在咱们家里,你想我了就托梦给我,可好?

作者简介:张燕,黄岛藏南镇人。大三学生,就读于山东财经大学。喜欢随笔,简单的语言记录自己的心情。愿岁月静好,你我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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