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傻子七斗

家在黄岛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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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七斗

七斗，是庙口村公认的傻子。他年方五十有二，家有贤妻。连村上的光棍汉也很不服气，傻子都能娶上媳妇，自己到头来连傻子都不如。这便是傻人有傻命，傻人有傻福。

七斗其实并不全傻。他能听得懂你说话，自己也能说话，但说起来不成溜。三个字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热锅炒豆子单个蹦，意思却能表达得明白，只是听起来不太舒坦。

七斗讲话磕巴，但他能做活，人傻力不傻，他的力气壮得像头大黄牛，拖起板车比驴子还要稳，拉起犁子健步如飞比牛还要快，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汉子，唯一缺撼的就是傻。

说七斗傻，倒不如说他憨。他话头少，跟别人交流多数是用他标志性的傻笑，也许他也明白自己话说不利索，还不如一笑而过。有人说，七斗不说不笑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是个傻子，但他特有的笑一露脸，傻样更暴露无疑。

原来的七斗出生时并不傻，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家庭条件也很优越。只因七斗在七岁那年的一场感冒，父亲的诊断失误酿成了七斗傻苦一生。老爹是医生，治病舍得用好药，两针青霉素下去，儿子的病不但没好反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庆幸的是没要了七斗的命。

七斗娘一直不肯原谅七斗爹，七斗的爹也因此整日忧郁寡欢，喝酒解愁，终于在七斗十四岁那年撒手人寰，撇下娘俩艰难度日。七斗二十八岁那年，娘也离开了人世，剩下苦命的七斗孑身一人。

七斗娘去世之时，手紧紧攥着七斗的手，眼睛直瞪瞪地盯着房梁，七斗都二十八岁的大汉子了，吓得嗷嗷直哭。直到老村长伤感地拍拍七斗娘的手说：“七斗娘啊，你就放心去吧，七斗有乡亲们呢，我们不会让孩子遭罪的。”七斗娘紧绷绷的手瞬间软了下来，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老村长给七斗娘合上睁着的双眼，召集乡邻将老人入敛下葬。送走了娘，七斗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整整哭了三天三夜，那凄凉的哭声让人可怜，谁去劝也不听。

七斗虽然有点儿傻，但他不糊涂，他分得清谁好谁坏。娘走后，他不再是成天闲逛，河边抓鱼，山中逮兔的七斗了。扛起锄头打理起父亲留下的那二亩地。话更少了，干活更勤了。他不再依靠东邻西屋施舍，也学会了做饭、洗衣服。村里人也为他的改变高兴。一个正常男人都不见像他那样学这学那，更何况是个半痴不呆的傻子呢？

村里的老人找村长说，七斗的名字起得不好，看看跟他有关沾七的年就有事，村长你去跟七斗说说把名字改了吧，叫八斗、九斗也行啊！村长似乎觉得也有点道理，好不容易跟七斗沟通明白，然而七斗死活不同意，还为这事嗷嗷地跟老村长吵了一架，于是七斗还叫七斗。但庙口村的孩子们再也不喊他是傻子了，都叫他七斗叔。

七斗人很善良，他懂得知恩图报，家也收拾得干净利落井然有序。眼见七斗奔四十，还是自己照顾自己。村里的好心人也主动给他说亲，好姑娘谁会看上一个傻子，除非她也是个傻子；找一些智障或略有残疾的吧，七斗不说啥，可女方家长担心俩傻子凑合这日子还咋过。年年有人说亲，年年也没说成一桩，七斗的婚事也就成了全村人的心事。

又是一个七年过去了，七斗四十九岁那年，命运之神眷顾了他。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几天前的大雪丝毫都没有融化的意思。

七斗清晨四点，乘着月色，踏着厚厚的积雪进山去收网抓兔。出了村，穿越乡间马路时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绊倒，打开手电一看像是个人。娘死的模样顿时浮现在七斗的眼前，吓得他拔腿就往村里跑。跑出不到百米，他掐掐手捏捏腮，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于是他定定神又壮着胆回去，仔细一看果真是个人，还是个女人，用手一摸鼻子还有微弱的呼吸。这荒山野岭的，冰天雪地里还不得冻死！救人要紧，七斗背起女人就回了家。把女人僵硬的身体塞进了还有温热的被褥里，抱回柴禾烧起了火暖炕，熬姜汤。

女人在暖和的屋子里渐渐醒来，睁眼一看身边围着几个人。一个是东邻的五嫂，一个是西屋的三婶，还有一个老头是村长。见女人醒了，三婶五嫂就问寒问暖，七斗赶紧去盛姜汤。

原来这女人的家在大山前面的乡镇，因在城里给儿子看孩子，晚上跟媳妇拌了两句嘴，也没跟儿子打招呼就赌气往家里走。天越走越黑，越黑越走，心里着急，本想抄近路翻山而回。结果迷了路就昏倒在雪地里了，幸亏被七斗碰见，否则性命难保。当村长把七斗救她回来的经过讲给女人听时，她感激地跪下给七斗磕头，慌得七斗把手里的姜汤递给五嫂，双手搀起她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使…使…使…不…得…得。”

女人感动得痛哭流涕，三婶是实在人，就把七斗的身世讲给了女人听，这女人更加感叹加感动。

老村长通过电话联系上了女人的儿子。当天下午女人的儿子就把女人接走了，临走时女人的儿子再三感谢七斗。女人走了，七斗又恢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好像啥事情都没发生过，他的口碑却在全村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