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那患有 阿尔茨海默症的父亲 冯秀霞 父亲生于1934年，是一名乡村医生。他为人耿直，性格随和，跟乡里乡亲都很和睦，就连村子里的小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尤其是小孩子病了，都会点名让我父亲给他们打针。父亲跟他们说着，笑着，就把针给打上了，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父亲的中医医术特别拿手。尤其是针灸，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在我们村周围也是小有名气。 可惜父亲行了大半辈子的医，到头来却医不了自己的病。 父亲的一只眼睛，在五十来岁的时候患青光眼，正好赶上麦收，耽误治疗，完全失明；另一只眼睛在2010年又患青光眼，虽然换了晶体，却也只保留有0.1的视力。好歹自己能照料自己去个厕所。 自从这次手术后，父亲的性情开始慢慢变化。  以前吃饭很懂得养生的父亲，开始挑食，开始没有节制地大吃。我们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尽量满足他。 后来，又一场大病，父亲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又叫老年性痴呆。父亲的性情彻底大变。他开始耍脾气，挑毛病，任性。 2015年过年那段时间，父母在大姐家里住。早上大姐煮了鸡蛋，还做了好多好饭。父亲因为高血压，好多年不吃鸡蛋了，大姐就只把鸡蛋拿给了母亲，而没有给父亲。父亲就生气了，但他不明说。等着家里来人玩的时候，他就开始说些不中听的话：“年纪大了，没人愿意管啦，住不几天就住臭了……”等等。让在座的的人听了都不知怎么接话，大姐也感到特别委屈，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却惹来一身不是。后来母亲私下问出了原因：原来是嫌早上大姐拿鸡蛋的时候没有让让他吃。 以后，只要饭桌上有的饭菜，不管他以前喜不喜欢，我们都先问问他吃不吃，免得又惹他无端耍脾气。 今年过年父母在妹妹家里，父亲的挑食是更上一层楼。 熬粥，他嫌糊嘴，不吃；做面条，他嫌拖着拉着的，不吃；做米饭，他嫌撒拉，不吃。只剩一颗牙的他倒是喜欢吃馒头，但得有菜汤泡着才能咽得下。可每次吃饭时，他就会先声明他不要汤。我们习惯了，就跟他说没有汤，哄着他把饭吃了。 在妹妹家里，妹妹都是把羊肉或者牛肉煮烂，用刀剁碎了，再上锅轻轻一炒，加肉汤青菜末，单独给他盛好，他沾着汤吃着馒头、菜末、肉末很是滋润。心情舒畅的时候他会满意地说“好，真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着羊肉，他就说没有牛肉好吃；吃着牛肉，他就说没有羊肉好吃。 听着这样的话，做饭的人还真是有些郁闷。不过下一顿饭，就赶紧问问他想吃啥。他倒是答的很得体：“我不挑食，什么都吃，你们做啥我吃啥。” 做好端上来，他又开始挑了。 时间长了，我们也不再跟他计较，他说他的，我们做我们的，只要尽力做了就是好的。  糊涂后的父亲酷爱吸烟。每次吸烟都要连着来六支，还自称：“六六大顺，这种吸法对身体好。”不过，每次吸完，他糊涂的更厉害了，连房门都找不到。 母亲反对他吸烟，他就耍脾气不吃饭，还要离家出走。有时也庆幸他的眼睛不好，走不远，从东屋走西屋，又从西屋走东屋，跑不出家门。 有一次，他偷偷在炕上吸烟，火星掉到席上，引燃了被子，枕头，他自己也不知道。幸亏在厨房忙碌的母亲闻着气味不对，进屋一看，已是浓烟一片。多亏发现及时，没引起什么大事故来。 即使这样，他仍然吸烟。每次还是要六支六支地吸，只不过吸完一支他就嘟囔“不吸了，不吸了。”手还是忍不住去摸烟。 母亲把烟给他藏起来，他就自己摸索着去小卖部买。村里不明白的人，就劝我母亲：“这么大年纪了，让他吸吧。”母亲也是憋屈得很，就由着他了。 要说父亲糊涂了，有时他又很清醒。 听说我大爷家的哥哥嫂子要来看他，他就早早坐好等着，也不吸烟了。哥哥让他吸，他也不吸。还说：“你们都不吸烟我也不吸，别熏着你们。” 父亲对于我们姐妹几个，有时认得，有时又分不清楚。看到我们就嘿嘿地笑着，然后再问我们是谁。我们就故意逗他，让他猜。他就乱猜一气，说不清我们谁是谁。但他却分清了他的几个女婿，而且还能叫上名字来。女婿们帮他做过啥，他还能记着，见了面就提提。 有时候我们感觉他是装的，有时候又感觉他是真的糊涂，反正也弄不明白。只要没有大问题，就随着他了。 不过他对以前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常常跟我们提他小时候的事。还给我们背弟子规，给我们讲张九龄温床、孔融让梨的故事。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孝顺老的不怕天，木做坏事不怕官。”自己边说边打拍子。然后再拿起二胡，唱起那茂腔来。那小姑贤，那墙头记唱得很是顺溜，一点也不卡。  今年清明我们回老家，做了一大桌子菜。正在吃着，父亲突然开始打呕，要吐，垃圾桶还没拿过来，他就吐了一地。 因为女婿们在，母亲觉得过意不去，就训他，嫌他一吃饭就出样，让大家吃不好。我们都说没事的。 不过这顿饭确实也没吃好，不是因为嫌脏，而是担心。看到父亲吐得那难受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来。害怕他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母亲安慰我们说没事的，他就是吃饭噎着了。当时我还不太相信，后来在打扫那些呕吐物的时候，我在里面发现了一块猪耳朵，凝重的心情才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人多，都抢着给他夹菜，有不清楚的给他夹了有劲道的猪耳朵。人老了，已经吃不了硬食。 午饭后的时光是惬意的，全家人围坐在父母的小炕上，喝着茶水，吃着水果，听爹娘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不亦乐乎。矮小的房子里不时传出欢笑声。 三点左右，父亲大概感到有些疲惫，就开始撵我们走了，“几点了？你们还不好走？该走了走吧。”父亲大声吆呼道。我们回复他：“不急。”过了十几分钟，他就会再重复上面的话。 我们真走的时候，他就嘟囔道：“你们都走了，我们也挺闪人的，不过你们在这里也闹得慌。” 人家说“80岁有个娘好”，可我还是觉得父母都健在才好，这样我们才可以在周末或者节假日里收拾收拾回娘家去。 作者简介：冯秀霞，中年妇女一枚。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喜欢爬山，因为大山温暖；喜欢读书，因为书中有才子；喜欢听歌，因为歌中有浪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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