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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姥姥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郭加红

刚到楼下,就听见楼上传来姥姥的声音:“妮儿,妮儿,我看见你了。”姥姥趴在窗口,挥着胳膊大声招呼我。
    

“姥姥。”抬头看见姥姥,我笑出声来,快步奔上楼。
       

开门时,姥姥拄着拐杖站在母亲的身后,“我算计着你就这个点儿回来。”姥姥一脸得意。
     

 “快别听你姥姥吹了,昨晚你打电话时,她听到你要回来了,从早上就坐在窗前等着了。”母亲揭短。“我去关窗,小心进蚊子。”姥姥转移了话题,边转身关窗边嘟囔:“进蚊子光咬嫩们,我老了,蚊子下不去嘴。”
      

我家姥姥,九十二岁高龄,自诩耳不聋眼不花,我们说话打个嚓嚓也能听到;拐杖在手,夹在胳膊里的时候多,以作备用,崇尚胳膊腿是用来多活动的,一生勤劳;一日三餐,餐餐均匀,口头禅“美食不可强用”;一年四季,饭后半小时饮茶,以绿茶为主;身体一直很硬朗,去年冬天,有两颗牙齿光荣退休,一直耿耿于怀:“气人,我还没死,它就敢先走了?”
       

 

三妹回来了,先交给姥姥袖珍鸡蛋验收。
      

说起这袖珍鸡蛋,还得从在老家时谈起。
       

没搬到楼上时,姥姥养了两只袖珍鸡。之所以称为袖珍鸡,是因为这两只鸡比鹌鹑大,比鸡小。说来这两只鸡的命,还是姥姥救下的。每年春天,村里就有人来街上卖小鸡仔,装的多了,就有体弱的小鸡仔或是被挤压或是不堪颠簸,早早夭折。卖小鸡的人把两只奄奄一息的小鸡仔打算扔掉时,姥姥不乐意了:“好歹是两条性命,没死就不能送它们死。”姥姥硬是塞给人家钱,把两只小鸡仔捧回了家。
       

这两只小鸡仔在姥姥的精心照料下,竟然歪歪扭扭地活了下来。姥姥喂养鸡,都是按时按点的,几点该喂食了,几点该喂水了,几时该喂沙子了,不精确到秒,也是精确到分。菜叶从来不是用刀剁碎,而是用剪刀细细地剪碎,“剁碎的菜叶是菜泥,剪碎的是菜末,味道不一样。”掺加玉米面的多少也是严格按照比例来的,“多了光长肉,少了不长个。”所以,这两只幸福的鸡,姥姥是亲力亲为,怕母亲粗枝大叶糊弄她。不管走亲访友,还是闲来唠嗑,姥姥把时间掌握的很是准确,到点喂鸡,从来没因为什么事耽误过。三妹一直抱怨,说这两只鸡的待遇比我们高多了。说来也怪,姥姥这么精心地照料着,这两只鸡就是羞羞答答地不长个。母亲说,也就是我家姥姥能碰到这样的品种鸡,一般人还真难遇到。我们说,姥姥把鸡养精了,好东西都是浓缩型的,鸡也如此。姥姥听后沾沾自喜,颇有几分骄傲。这两只袖珍鸡也不负姥姥所望,每天收获袖珍鸡蛋两枚。
       

临了搬到楼上时,姥姥依依不舍地把袖珍鸡装在笼子里,作为宠物送给三妹的婆婆。临出门时,姥姥又千叮咛万嘱咐,这两只鸡活下来不容易,不能炖了吃掉。那悲戚戚的样子,大有生离死别之痛。为了证明这两只鸡还好好活着,三妹隔三差五得捎来鸡蛋,送姥姥审查。
       

姥姥仔细审视着每个鸡蛋:“这个是我那鸡下的蛋,这一个不是我那鸡下的蛋,想糊弄我,没门。下不下蛋没关系,别伤了鸡的命就行。”三妹悄悄对我说:“真能愁煞,鸡也有寿命不是?都作为重点文物来保护了,诚惶诚恐的。”
       

午饭,母亲包了饺子。姥姥看着饺子叹了口气说:“你太姥姥最喜欢吃饺子了。”每次吃饺子,姥姥都会想起太姥姥。
       

 

太姥姥是在九十七岁去世的,眼睛却是八十来岁时就失明了,口中牙齿在我记事起,就都没有了。从我很小时,到我参加工作那一年太姥姥去世,姥姥就嚼着喂饭给太姥姥了。她不赞成给太姥姥吃粥或者是饼干,说没有味道,能活到这么大岁数得让太姥姥好好享福了。这活谁都嫌弃,只有姥姥揽下来。每餐,姥姥都调理的有滋有味。
      

太姥姥最喜欢吃饺子,姥姥便隔三差五做给她吃。给太姥姥包饺子,姥姥可是颇费一番心思的。
      

先活好稀软的面,把馅反复剁成泥,面擀成一个大圆皮,用姥爷喝酒的一钱的小盅子,扣出来一个个小小的饺子皮,馅填在小小的面皮上,再用小盅子边口轻轻压好,因为实在太小,没发用手指捏合,一个个跟拇指肚大小的小饺子就成功了。生好炉子(那时候还没有煤气灶),把烧水壶装上水,水开后下饺子,一个个小小的饺子在水壶中翻滚着,如同一个个小小的月芽儿,我一直记得这美美的画面。这小小的饺子,是太姥姥专享的,我们谁也没有权利尝过。
       

给太姥姥喂饭时,姥姥全副武装,戴上帽子,穿上围裙。姥姥说,人年纪大了,嗓子也长细了,稍有粗大的颗粒,太姥姥就会向前吐出来,每次都是吐得姥姥满身都是,姥姥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娘,您这是吃的什么?”“萝卜。”“这是饺子,是您最喜欢吃得饺子。”姥姥纠正着。“胡说,这是白菜。”老年痴呆了的太姥姥一会一个解释。我在旁边哈哈大笑,姥姥作势要打我:“不能笑话你太姥姥,她现在啊,就跟两三岁的小孩子一样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是个老小孩喽。我们啊,得好好让她享福了。”姥姥仔细地咀嚼着,然后吐在一个小汤匙上,送到太姥姥的嘴里。
       

 

我收拾着餐桌,想起姥姥的小饺子就难忘。
    

 “妮儿。”姥姥坐在卧室床上,隔门喊着我,打断了我的回忆。“过来,姥姥给你梳梳头。”我不明白姥姥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前。
     

 “妮儿,人家都说老人给出嫁了的闺女梳头,会有好运的。我给我大外甥梳梳头,妮儿好运一辈子长长久久。”梳子从我头发上轻轻地滑过。
    

“一梳头,好运伴着一辈子有!”  

“二梳头,好运伴着一辈子有!”    

“三梳头,好运伴着一辈子长长久久!”
     

“姥姥,敢情您就会这一句啊。”我一阵心酸,却笑出了眼泪。
    

 “这一句是姥姥的心里话。”姥姥抚着我的头发说。“孩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那瞎眼的家雀儿,老天爷还没让它饿死呢。心里装着善良做人就行,心善的人,老天会给好报。”姥姥絮絮叨叨着。“自家的孩子,哪能看不出来有心事?孩子,遇山过山,遇水趟水,遇事儿拆事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吃饱睡足了才有精气神儿想事儿。明天醒了,什么事都是新的,都会好了。”
       

 

我愣住了。今年我遇到了很多事情,碰到了很多难过的坎,自己觉得掩饰得很好,还是被细心的姥姥看出来了。我频频点着头,转身趴在姥姥的怀里,笑着把眼泪吞进了肚子里。再大的风浪,温暖的家里,是我永远休憩的港湾。
       

下楼时,回头看见姥姥又站在窗口,我挥挥手。“妮儿,看着正路走,好好的啊。”我家姥姥说。

作者简介

       郭加红  笔名宋宋 生于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喜欢花花草草,见花少,看叶多;喜欢到处拍照,自己欣赏,不敢公示;喜欢涂写文字,看别人的多,别人看我的少。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主编:jing1qiu(静秋)

排版:shitoulpr001(若兰)

校稿:shitoulpr001(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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