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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 钱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丁维波

王二富第三次找包工头要钱未果,回来就躺炕上闷睡了半天,心下:这八千元算是彻底完蛋了。

起诉不是王二富的风格,确切说是品性。他不起诉他的理由很简单:“钱是短的,人是长的”。不过,每逢说到拖欠,说到仲裁,他就有句口头禅:“破事”。

把钱看成破事,但不表明老王对挣钱不够敬畏,今年四十出头的老王,风里雨里一干就是22个年头。二十多年来,钢筋工这份工作,让他苦并快乐着。只是有这么一两次,让他觉得讨工钱这事,实在破得不能再破。

一次是95年那年,那些年农民工权利权益方面的政策和环境,相比当下有点单薄,民工普遍只拉犁却拿不到钱。就说那次,过后人家都通过劳动仲裁,最后领到工钱,而老王硬是没去签这个字,发钱的时候也就把他漏了。那是他养家糊口的工资啊,他就是不愿去撕破这个脸皮,把事弄复杂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起这事,他还是回来回去那句:破事。

这事感动了不少小包工头,主要当时那个欠钱的小包工头有次喝酒没喝好,把自己给喝死了,要不肯定会顶不住社会舆论压力,把钱还给二富的。

二富倒是因此出了个大名,特别是在建筑口,当地从小包工头到小老板,都知道西庄有个技能钢筋工叫王二富,人大咧爽快,也就每年找他的不断。王二富也不出本地,就在县城周围跟着干,一干就是这么多年。加上越来越好的农民工政策,王二富的工钱基本属于揣着工资干活,从没为索钱这事困惑过。

从95年到这次,老王的大儿子都快成钢筋工了,可就是这次婆娘她姑介绍的这个80后小包工头,最终让老王刷新了那个第一次,他就恼。他这次不同那年,众人和家人没听他说那句“破事”。

大家就心想,这下老王不用装菩提了,八千元也不是小数目,够起诉了。其实,老王嘴上不说“破事”,可心里还是嘀咕:

这小伙太年轻了,我去起诉,这还不等于被咱给毁了人家的饭碗,这几天听说国家刚发了一个“欠农民工钱,一拘留,二拉黑,三取缔”的条例。这事咱不能去干,若是实在不行,就慢慢过去吧,再不跟他干就是了。

老王连着半个月做恶梦,他痛啊,那是八千元啊,大儿子读工民建专业一年的学杂费啊,十岁的二儿子要个变速都不舍得买。

直到第十六天那天晚上,老王心想,还是吃点六味地黄丸吧。这事让他一时半霎放不下,特别是不能安稳地打个呼噜。

上了炕的老王又下来,汲着胶鞋驱沓到炕前那张三抽桌,拉开抽头,刚启开了一半,就听有微信消息,那个动静好像是支付宝上专设的桌铃。

老王没多想,就心不在焉地去点微信,家里信号有点弱智加上手机老掉了牙,信号提示了十多分钟,这才极不情愿地,似开未开地,打开了那个像一锅疙瘩汤的微信页面。

“破事,氧化钙。”老王禁不住随口添了句粗话。

老王接着一惊,来了一个汇款单,而且是那个80后的小包工头发来的。老王没加思索,啪,点开了那个“收讫“。不多不少:¥8000。

王二富这通激动,心想:她姑引荐的这个小包工头不算很刁蛋嘛,虽然拖欠过了个年,又过了大半个年,虽说找他要的时候,他瞪眼扒皮凶煞一般,说话跟喷粪似的顶风臭十里,倒同你欠了他一辈子钱的架势。可毕竟,这不声不响地,人家还是把钱给结了。嗯嗯,不错不错。要不给他打回去点,算打扰费吧。

正当七分激动三分亢奋,为这八千块钱感慨万千的时候,微信又来信息,二富又费了个好事才打开页面,还是小包工头来的,这次微信呼啦啦一大趟文字,大致内容:

你王二富真行啊,你缺钱会用儿子当火箭筒了,你二儿子和我儿子同个班级,现在我儿子都不愿去上学了,你点破工钱算个屁,火了我TM地一刀剁了你……

老王没看完短信,咣当一下坐在沙发上,头上后背浑身是汗,他倒是不怕小包工头来一刀剁了,而是他最忌讳的事情发生了,喃喃自道:大事,大事啊。他最担心的,就是孩子过早染指大人们之间的破事破事破事。

二话没说,二富去那间,一把将小儿子揪了个老鹰捉雏鸡,问怎么回事。二儿子一脸惶恐,说:爸,是后屋同学小老虎的点子。

那晚老王又做了恶梦,那是第十六个晚上。

第十七个晚上,老王用电动车一前一后,带上二儿子和邻家小老虎,揣上八千元钱敲开了小包工头的家门,一进门就当着孩子的面,把钱放桌上说:孩子误会了,孩子们不懂事,没有谁欠谁的钱。孩子们好好学习啊,把心用学习上啊。

那晚,小包工头一家少有的激动。临走的时候,老王还没走出单元门,他就听微信又响,他听那个提示音是支付宝的桌铃响。

“破事。”老王这次没出声,只是摸了摸俩孩子的头,接着左腿一个打马过江,右手攥了三攥电门,电动车“哞”地一声,远远地把一辆宝马甩在后面。

那夜,王二富鼾声如雷。

作者简介:丁维波,文秘工作;文学爱好者,书法爱好者,歌词爱好者,斗地主、保皇高手;家有爱女,名唤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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