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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 娘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张振梅

如果说“有奶便是娘”,那么我的生命中该有好几个“娘”了,生我者乃我母亲,喂我乳汁者便是我的“奶娘”。

                                        -----题记

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早期的我,常听母亲口中的埋怨“你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嚼牙死。”(嚼牙一词,是我们的方言,大概是淘气,给人惹麻烦等等之意,总归是个贬义词。)

几年前我去青岛看望老家的姜大娘,大娘说我小时候吃过她的奶,她也算我的娘,并说“不是有句话吗?有奶便是娘,你可吃过我好几次奶呢,年时八节的可别忘了我!”

大娘有邀功之意,而我笑曰,“我吃过你的奶这事我还真不记得,我自己有妈,我妈不给我吃奶吗?再说了,吃过奶的便是娘,也只能是奶娘。”后来我也曾问过母亲,但母亲啥也没说。

前段时间又跟母亲谈起我小时候都吃过谁的奶,是不是那个姜大娘喂大的我,母亲尚未搭话,眼中已有泪光闪烁。我随口说了句,“人家都说有奶便是娘,你是不是木有奶给我吃?那就不是娘了。”

我本来只是戏谑而言,没想到不知牵惹了母亲哪根不堪回忆的痛弦,竟然泪流满面,继而失声大哭。我顿时手足无措,一边陪着母亲掉泪,一边竭力劝解,更是深深自责。

过了几分钟后,母亲渐渐平静下来,打开了话匣子,讲了我很多事情,而那些事都是母亲的不堪之痛!

我出生后母亲没有乳汁喂我,每天饿得哇哇大哭,日夜不停,搅得人心烦无比。因为是家中的第二个女孩,奶奶把她对孩子的喜爱都给了乖巧可人的长孙女——我的姐姐,而我自然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就连父亲也是在我出生后四十多天才瞅了我第一眼(此事还是听奶奶说的,我无从考证,既不敢追问父亲,也不忍心求证母亲)。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母亲是怎么熬过来的。

母亲说我那时候吃得最多的是黑面糊糊,清贫如洗的家中,一切收入来源只靠生产队分的基本口粮,家中养的几只鸡冬天很少下蛋,即便下蛋还要靠那几枚鸡蛋解决油盐酱醋,所以没有钱买任何婴儿可食之物。一个新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消化能力,只有微弱的吸收能力,终不知这黑面糊糊能提供多少孩子所需的营养,母亲的无助我无法想象;眼瞅着自己的孩子几乎要活活饿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母亲的心里经历多大的痛我更无法想象;寒冷的冬季家里没有炉火取暖,因为又生了一个丫头丈夫不喜欢,公婆不待见,这寒心之痛是如何摧残着月子中的母亲,这我也无法想象。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出生给母亲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痛苦的回忆,所以母亲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母亲给我讲述过程中不时地以手拭泪,我知道那些隐匿在心底的痛被深埋过,却顽强地留在那里,未曾被岁月河流荡尽。

母亲说我曾经吃过四个人的奶,那个姜大娘喂过我三次,她家的孩子比我大一个月,算起来我该称之为哥哥,夺了哥哥的口粮实属不该啊。

出生不久的我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每每哭的声嘶力竭几欲背过气去,母亲只能无助地看着我,期待我的生命力足够强大,能扛得住一切磨难。我吃的第一口奶便是姜大娘的,她是抱着儿子到我家看望生女不久的母亲,看到骨瘦如柴的我已经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慷慨解怀,母亲看着我贪婪地吮吸着另一位母亲的奶,心中该是何种滋味我难以想象。应该说是那一次的乳汁将濒临死亡的我拉回到了尘世,后来姜大娘又喂过我两次,都是贫寒之家,能解决温饱已是不错的了,哪位母亲也没有多余的乳汁哺育别人的孩子,在此,感谢我的第一位“奶娘”——姜大娘。

邻居中喂我吃奶最多的是粉玲娘,我的另一位大娘。粉玲是我的发小,比我大几个月,我家与她家只有一路之隔,她家的境况比我家还差,有六个哥哥,除了大哥不在家住之外,全家八口人只有三间老屋,我都不知道这么一大家子人是如何住得下。

拮据的生活让每位母亲为一日三餐而愁,如此境况下大娘的乳汁也不会太多,母亲说我曾经吃过这位大娘十几次奶,大娘差不多每隔几天就会喂我吃一次,那时候正是我与死神较量到筋疲力尽之时,当这救命的乳汁重新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时,母亲对大娘的感激非语言所能表达的。

可惜,当我知道这些时,大娘早已在多年前驾鹤西去,她一声悲苦,未曾享受到任何幸福,而我——这曾经喝过她的乳汁,也算得上另一个女儿,竟没在她有生之年道一声感谢,只能在此真诚地感谢我的第二位奶娘——粉玲娘。

如此我终于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在两位大娘的乳汁哺育下,度过了寒冷的冬季,迎来了春之声。

母亲说我还曾经吃过母亲姥姥村里两位姨的奶,尼家村,离我家十几里路。姜大娘和粉玲娘都给孩子早早地断了奶,而我还在日夜受着饥饿的煎熬,刚开春母亲便带着我去了太姥姥家。

我家没有自行车,母亲也不会骑车子,父亲是不会出手相助的,只有母亲自己抱着刚刚两个月大的我,用双脚丈量着从我家到太姥姥家的距离,是那爱女之心支撑着母亲一步一步向前走。太姥姥家的境况比我家要好一些,那时候远在四川的舅姥爷会寄钱给太姥姥,母亲带我去可以吃白面糊糊,这该是世上最可口的美味吧。

因为母亲自姥爷去世后常住太姥姥家,自然我的幸运也由此而生。村里有两个女人,她们各自的孩子都与我差不多,一个人曾喂过我五六次,母亲没说她的名字,这应该是我的第三位奶娘,在此深表谢意。

芬姨是母亲的闺蜜,也是喂我最多的人。母亲说我一岁前多数时间都是和母亲住在太姥姥家,芬姨几乎把我当成了她自己的孩子,她给只比我大几个月的儿子喂地瓜,却将甘醇的乳汁给了我,也许是得益于芬姨的乳汁,我一天天成长着。芬姨是我的第四位奶娘,在此衷心的道一声“谢谢,芬姨。”

大概在我四五岁时太姥姥也撒手人寰,母亲再也没有理由跑去尼家村,我也没机会见再到芬姨,这位我最该感谢,最该作为女儿去孝敬的“奶娘”。

我依然记得小学五年级时曾有人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当我告诉她父亲的名字时,她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不是说这孩子死了吗?怎么也长这么大了?”似乎我活蹦乱跳的样子吓着了她。我回家问过母亲,我是否曾经死过一次,没寻来答案,却换来母亲的斥骂。

我曾经因为自己灰色的童年而黯然过,然而我又是幸运的,在我的成长道路上有那么多贵人帮我,我却无力回报,只能借助这苍白的语言,真诚的道一声“谢谢!”谢谢我的“奶娘”,谢谢在我的成长道路上操心费力的所有人!

作者简介:张振梅,又名“小米粒儿的呐喊 ”,“空谷幽兰独自开”,“傲雪红梅”,家在黄岛。闲暇之际喜欢走进大自然,静处之时喜欢读书,听音乐,偶尔堆文砌字,沉迷于唐风宋雨带来的无限快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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