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辜英忠  3 一个上午程红梅都在和这个女人聊天，午饭后她又困又乏整整睡了一下午，女人喊她吃晚饭，才叫醒她。 由于睡得过头了，整整一个晚上程红梅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当程红梅听到院子里传来汽车声和女人的说话声时，便匆忙起床，院子里，女人正帮着从皮卡车上，卸下新鲜的海鱼、虾、扇贝、蛤蜊、海蛎子和一些海产品，还有新鲜的青菜、肉蛋和水果。程红梅一眼就认出那个有点斯文的男人，便是昨天见到照片上的人，女人的丈夫。 程红梅快步走出了房间，冲到女人丈夫面前，也顾不得什么客套，匆忙问道：“大哥，你能告诉我叶瑞涵现在在哪儿？” 女人的丈夫看到一个姑娘，毫无礼貌地劈头盖脸的问他叶瑞涵的事情，当时就一愣，有点吃惊地回答道：“姑娘，你刚才说什么？叶瑞涵？这个人，我不认识！”程红梅也有点不知所措，说：“大哥，叶瑞涵，你真的不认识吗？你能告诉我，你的《梅香山庄》里里外外整体设计是出自谁手吗？”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终于明白了，程红梅打听的人究竟是谁了。他上前激动地握住程红梅的手说道：“你是不是说的一生画梅 ？姑娘你认识他吗？他可是我的大恩人呀。” 程红梅又疑惑了：“ 一生画梅是谁，怎么成了他的恩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呀？”程红梅的脑子有点乱。这个男人赶忙把程红梅让到院子里的连椅上坐下，然后，给她讲起发生在几年前的事情。 男人首先向程红梅介绍了自己：他叫王思成，还有一个妹妹，几年前王思成家里很穷，父亲死的早，母亲带着他和妹妹一起生活。高中毕业后，他报考了一所工业专科学院，准备继续上学。 高考结束，他就去了一家建筑工地做小工，老板一天免费供两顿饭。一个月后他挣了近三千块钱，他先回到家里看母亲和妹妹，钱虽不多但这样能补贴家里一点生活费用，让母亲少操劳点，能让妹妹安心上学。 当他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可是家里穷，上哪凑这一笔学费去。他母亲就到村里四处借钱，眼看就要开学了，她才借到一千多块钱，村上的人也都不富裕。这时，村里来了一支年轻人组织的志愿者支教队伍，那些志愿者得知王思成家里的情况后，就把他的情况发布在“爱心公益网”上。 很快，王思成就收到了第一笔教育捐助款，捐助人的署名便是“一生画梅”。并给他寄了一封信，信纸很讲究，信的抬头印着一朵朵梅花，字迹一钩一划，清隽洒脱有力。 信中说他在爱心公益网上看到了他的情况，他愿意帮助他完成这几年的学业，他会按时把钱寄给他。信的结尾处写到，我给你留下联系地址，希望你每个学期都要汇报一下你的学习情况，真心希望你能珍惜上学的机会，记住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也没有时间见你。 王思成欣喜若狂，立刻回信答应了一生画梅的要求，并承诺说他不去见他，就这样王思成顺利上了大学，并每个月底都能收到一生画梅寄来的汇款单，从未失约。 他也每个学期写信，把自己的学习成绩和在学校的表现汇报给他。他也都一一回信，鼓励他，让他好好学习。有时看到王思成在信中发牢骚和情绪不佳，还会开导他并回复说：要乐观向上，世上的不公随时存在，你主要的就是安心学习，命运靠自己掌握，希望他不辜负他的期望。 王思成每每读到一生画梅这些来信，都信心满满，只是时间越久，他越想渴望见到这位恩人，当面向他表示谢意。至于一生画梅不想见他的理由，王思成想可能就是不想让他欠他的情，他是心甘情愿资助他。这种强烈的渴望敦促王思成做了一个决定，准备违背一次一生画梅的意愿，进城去见他。 王思成读书的学校，坐车到市区要走大半天的路程，到了市区后他很快就找到了给他寄信的地址，是一家快餐店，他走进去恭恭敬敬地，向吧台的一位二十几岁的女孩问道：“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一个叫一生画梅的人呀？” 这个女孩一脸的茫然，反问道：“先生，你找错地了吧，哪有叫这名字的，我们店没有这人。” 他连忙说不是，并且把信封拿出来，给她看上面的地址，并简单的说了下他的情况。这时老板娘正好从后厨走出来，听了王思成说的前因后果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思成，突然两手一拍说道：“你说什么？一生画梅？你看看你把我弄糊涂了，你这信一拿出来我就明白了。你找的这位具体叫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他经常来我们这里吃饭，最近有日子没来了。只是听说他喜欢画梅花，是一个搞设计的，他交代有信就给他留着，他托人来取。具体住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王思成感到一阵沮丧，看来他的恩人是真不想见他，可是他更加奇怪，他要求他每个学期给他寄一次信汇报情况，说明很关心他的学习和生活。既然这么关心为什么还不肯见他呢？一生画梅一定就在这附近住，要是认真去打听去找，一定能找到他，但那样就太唐突了，弄不好再惹一生画梅不高兴。王思成想想还是等机会再找恩人吧，于是郁闷地回了学校。 就在王思成即将毕业的那一年，一生画梅突然没有了一点音信，王思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给他寄去了好几封信，但一直没有等到一生画梅的回复。转眼就到了下学期，一天有人打电话到他的寝室找他。王思成一接电话，里面的声音很熟悉，他听出来是快餐店老板娘的声音。只听她大声地说：“是王思成吗？我是马大姐，我是一生画梅的朋友，他身体很不好，你能来看看他吗？”她的话让王思成大吃一惊。 4 王思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筒里断断续续传来马大姐的声音：“一生画梅，不让我通知你，可是他都这样了，还在较劲脾气死倔，我是自己决定通知你的。” 王思成不明白一生画梅到底出了什么事？此时他的心早已经乱成一团乱麻。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尽快赶到他的身边去。挂断电话，他请同寝室的同学帮助他给老师请假，然后借了同学几百元钱，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当他到了快餐店后，马大姐一见到他，二话没说，带着他就向快餐店后面的居民小区走去。 边走边说：“孩子事到如今，你得知道真相了，那个一生画梅不是什么大款，也不是公职人员，而是一位不得志的画家，靠卖画维持生计，两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一条小腿，成了残疾人。他在我们快餐店后面的小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王思成觉得脑子“嗡”地一声，蓦然停下脚步，我的恩人成了残疾人？残疾人养活自己都困难，哪有钱资助别人上大学？他突然想起一生画梅给他写信的信纸，那信纸充满了一种美感而且很特别，接到最后的几封信纸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的信纸抬头，梅花是开在枝头，而后几封信纸抬头朵朵梅花却是飘落状，而不是开放在枝头，散发着时光流逝凄凉的味道。 王思成充满疑惑地两眼瞪着老板娘说：“大姐，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马大姐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不怪乎你不信，当时他这么做的时候，我就说他疯了，自己本来身体就残疾，有那钱买点营养品，买点好药，比什么都强，何苦捐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可他就是不听，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这时候王思成稍微冷静了一下，看着马大姐焦急的眼光不像撒谎，再说了，她也没必要撒谎骗我呀。突然他想起来，只要那个残疾人的手里有他寄给他的信，那不就全明白了吗。 王思成跟着马大姐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开放式小区，楼房都是八十年代盖得那种四五层灰色旧楼。马大姐带他来到三号楼，左边单元一楼301房间，房门没锁他们直接推门而入。 刚打开门一股霉酸味扑鼻而来，进门就是一间几平方米的小客厅，客厅里很混乱，靠窗户处立了一个大大的画架，上面摆着一幅春梅傲雪图，一罐罐颜料被拧开摆放在桌子上，大小不一的画笔丢在一个画盘里，画架旁还有一小罐混浊的水，好像是刚刚涮完画笔。 走进卧室只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床边上放着一把轮椅靠在轮椅上有一副拐杖，人侧卧着好像睡着了，他的头发有点凌乱，胡须很长，脸色苍白。马大姐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说：“梅先生，你醒醒，你看谁来了？王思成来看你了。” 那人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王思成盯了他有一分钟左右，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一把抓住马大姐的手大声说道：“马大姐，你咋告诉他了，我不是不让你通知他吗？” 这时候的王思成已经不再怀疑了，因为，他看见卧室里的墙壁上挂着两个一尘不染的镜框，镜框里面正是他寄给他的照片，床头柜上，工工整整地摆着一厚沓信，正是他写给一生画梅的，信的旁边有一把裁纸刀，有一沓厚厚白纸，和几只精致的小号画笔和调色板，一瓶墨水和一支钢笔。 王思成看到这里全明白了，怪不得感觉收到的信纸不一样呢，他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他来到床前紧紧地握住一生画梅的手：“大哥，你怎么了？呜呜呜......”他忍不住痛哭起来。 马大姐说：“很长时间以来，他的身体就一直没有恢复，他腿上的伤就一直没好，一直化脓溃烂，他一直不肯去医院，就在一些小诊所拿点药。最近他老发烧不退，身体虚弱，也没见他有什么亲人，看他经常在我的饭店吃饭，一来二去就成了熟人，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很少和别人交流只知道他喜欢画梅花，落款都是一生画梅，所以我们都叫他梅先生。他资助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是我逼着他告诉我的，他为了不让你知道他的地址，就把你的来信邮寄到我的快餐店，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一开始他不说，我说你不说就别在我这里存放你的来信了，他这才把你的事情告诉我。看他病得厉害，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打了电话。” 说完这一切马大姐说她得马上回快餐店，告诉王思成如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她，然后就走了。王思成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好半天，才想起来问：“梅大哥，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住院呀？”话刚说完他就觉出自己的愚蠢，梅大哥靠卖画为生，现在又残疾了，还要每个月给他寄一笔钱，他哪能掏得起住院费啊？王思成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沸腾，并大声地说道：“梅大哥，咱这就去医院，你放心，我能弄到钱。” 一生画梅用吃惊的眼光盯着他，眼睛有点红了，但他一扭头倔强地说：“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给你说了不要见面吗？你为什么不遵守承诺？” 王思成一下子愣住了，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梅大哥会这样说，他站起身来对他说：“梅大哥，你是我的恩人，你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你都这样了，早就该告诉我了。”王思成暗暗发誓，要尽我所能去帮助他，决不能让他在这里再住下去了，一定要去医院。 他急匆匆离开去筹钱去了，他找了自己要好的几个同学，把情况跟他们一说，希望他们帮一把借钱给他，同学们都愿意，有的出二百，有的三五百，几个好哥们家里也并不富裕，这点钱也远远不够。有的同学提议可以在学校里进行募捐。 三天后王思成筹划到了五千块钱，等再来到一生画梅的住处时，已经人去楼空。王思成赶紧去快餐店找老板娘马大姐，马大姐也一脸的茫然，说道：“知道你们联系上了，店里忙这两天也没顾得上去看他，他前天还在这里吃了一碗面。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5 王思成又去找房东，等找到房东，才知道租房子的时候，他说身份证没带，房东也是一位绘画爱好者，看他是一位画家也就没有强求，而且他从来不拖欠房租。这一次他钱比较紧，就用他的画抵押了房租。王思成说：“我能看看他留下的画吗？”房东说：“当然可以。” 然后就拿出一生画梅留下的画。 王思成在一生画梅的几幅画作中，看到了一张《我陪你看潮起潮落》的作品，和一张渔家乐的平面设计效果图，设计图的抬头写着隽秀的四个字“梅香山庄”，王思成和房东商量后就买下了这两幅作品。从此后王思成也开始了寻找恩人的日子。 从工业专科学院毕业后，王思成一边努力工作，一边继续四处打听寻找自己的恩人。他知道拖着一条腿，生活不便的残疾人生活是多么困难，他通过自己的同学、朋友四处打听。多次寻找未果后，王思成决定回家按照恩人留下的“梅香山庄”设计图，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建一家渔家乐，希望有一天一生画梅能走到这里，走进自己的家。 王思成把这前因后果给程红梅讲完后，她已经确定这个一生画梅就是叶瑞涵。当王思成把那张保存完好的设计图呈现在程红梅眼前时，再熟悉不过的几个字映入眼帘“梅香山庄，一生画梅。”这正是叶瑞涵的笔迹。看着这熟悉的笔迹，程红梅已经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程红梅从梅香山庄开车回家后，刘文宇将一张已经写好的离婚协议递给程红梅，程红梅连看都没看，就在上面签了字。房子，财产，和他给她买的钻石戒指和翡翠项链，还有其它贵重首饰通通不带。只带走自己的车和属于自己的三十万离婚费。两个人在民政局办完手续后，程红梅突然感觉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六年的这个男人，是那么陌生，陌生到一点留恋的余地都没有，想想真是悲哀。 程红梅首先决定把自己的这三十万全部入股到“梅香山庄”，全部由王思成夫妇负责经营。她还是在公司里上班，她临时也暂住在《梅香山庄》，她参与进来就是想在这里，等着叶瑞涵能有一天路过这里。 程红梅一刻也没有停止寻找叶瑞涵，通过网络，电台和报纸，但一直渺无音讯。闲暇之余她会背上画夹去大珠山，城市阳台，金沙滩，在这些她和叶瑞涵牵手的地方，安静地绘画。有时会呆呆地坐一上午，回忆着那幅画《我陪你看潮起潮落》，这正是当年她和叶瑞涵梦想中的生活。 时间过得真快，漫长的冬季转眼就来临了，无声的雪装扮了整个世界，室外就像是一个粉妆玉砌的银色王国。梅香山庄院子里和周围的腊梅开得红红火火，与这银色世界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这一天午后程红梅一个人走在渔村前的海边，沙滩上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微波荡漾的海水像一个调皮的小孩跳跃不定，远远望去，水天一色宁静而又祥和，好似整个人都揉了进去，化成一幅画。 海边没有一个人，程红梅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沙滩上，堆砌了一个胖胖的雪人，地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心，心是用红梅花瓣装扮而成，在心的周围画着两棵梅树，枝干粗壮有力，在枝干上镶嵌着朵朵梅花，红艳艳的。程红梅好奇地走近了距离，这幅画大约有四五平米。旁边还提写了几句诗： 心中植着那朵红梅 花开花落我在等你 无论四季怎样轮回 你都是我笔下 最娇媚的新娘 这几句诗是叶瑞涵在程红梅的毕业纪念册上所提。程红梅在这个梅花盛开的季节，又重新读到这几句诗，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两行热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她心里清楚叶瑞涵已经来过这里，并且一定知道自己也在这里，他也一定知道他设计的《梅香山庄》早已建成，可他为什么就不走进去？为什么不来找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程红梅告别了王思成夫妇重新踏上了寻找叶瑞涵的路程。 作 者 简 介 辜英忠：喜欢与水打交道，江河湖海都曾留下自己的身影，喜欢码文字，在刊物、报纸上也发表过一些豆腐块小文，没啥耀眼的光环菜鸟一枚。回眸间，总会忆起曾经那彼岸的花开花落，面对渐远的时光，岁月从不绕道，怀念落幕已物是人非。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刘培蕊 校稿：刘培蕊 复审：裴 珊 发布：张秀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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