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永远的怀念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杨晓华

姥姥走了,在17年冬至的前一天。

90多岁的老人家,走得安安静静。

姥姥走的前两天,家人群里三舅、三舅妈刚刚说:“你们都有个心理准备,姥姥身体不太好了。”于是那两天我们一直在商讨周末去烟台看她的,却没想到她走得这么急。

其实也好,没受什么折磨,就这样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于她而言,在姥爷走了之后又坚持了两年,大概也早觉得时日漫长岁月凝滞了。

接到三舅的电话,我没有失声痛哭,虽然红了眼眶。眼前老是浮动着那个小老太太伛着背笑眯眯地喊我“二嫚儿”的样子。

是的,“二嫚儿”,这就是姥姥对我的称呼,姥姥是婆婆的妈妈,因为先生在家中排行老二。这个称呼是姥姥对我独有的,早她两年离开的姥爷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

想着姥姥,想起姥爷,就记起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小院。十多年来,那个小院我一年回去不过两三次,却记忆深刻。

想起那年回去的情形,姥姥、姥爷和他们的小院历历在目。

那年那天是姥姥生日,那边却早早下起了雨。

姥爷和姥姥叮嘱大舅和二舅给我们打电话,说那边雨大,不让回去了。那哪能行呢?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一年仅有一次的生日,况且因为路远事多,婆婆一年难得回去几次,很多日子前就已经归心似箭了,怎么能为点雨耽搁呢?不忍,也不能,于是出发。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不久,天空开始飘下细雨。一路说说笑笑间,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不知不觉就到了。远远的小表妹就吆喝:“看,那不是我爷爷吗?”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满头白发的姥爷冒着飘零的细雨,正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村头,向我们来的方向张望。见我们的车子驶过来了,就提起小板凳站起来,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迎上来热络地寒暄,我却心头一热。这老人家,口口声声不让我们回来了,不过是担心我们在路上的安危,其实他该是多么期盼着我们的归来!

可以想象,为了等我们,他一定在细雨中的村口等了很长时间,望了很长时间。他并不善于表现他内心的感情,他只会默默地等,默默守候。等孩子们安全回来了,似乎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大概天下的男性长辈大多这个特点吧?一瞬间里,我想起了父亲,似乎也想起了更多像姥爷和父亲一样的老人。漫长的日子里,他们到底等了多久?!

巷子口,舅舅和舅妈都迎了出来,连视力不太好的姥姥也站在了门口。下了车,一家人打不完的招呼,叙不完的旧,连空气都被亲情染醉了。

跨进小院,花红叶绿。姥爷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老人家,几盆旱莲,几盆金枣,都在新鲜地、热烈地红着。最妙的是,居然还有几盆青桃,一架枸杞子。

小院上空早撑起了一个大棚布,原来是怕我们晒着,这回却正好用来遮雨。我们纷纷落座,切西瓜、洗桃子以及做饭的事情是不用我们的,舅妈们全包揽了,一点儿不让我们插手。

我们就只管吃,只管说,只管兴高采烈。而姥姥却总要时不时地问问我这个外甥媳妇吃不吃这吃不吃那,生恐怠慢了我。那一声声“二嫚儿”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热闹纷乱中,时光如飞。不知不觉该踏上归途了,雨势却一点不见减小,愁坏了姥爷和姥姥。原先坚持着,说雨不停不让我们走。后来第二天有事的大哥说再不走,走到路上就该看不清了。万般无奈,还是得走,人多,事也多。

于是一家人又都送出去,冒着雨,无论我们怎么喊,都不往回走,站在那里目送我们。姥爷踩着泥泞,居然走到我们前面去了。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是去察看河里的水冒出来没有,怕我们过不去。

我们的车子慢慢从他身边驶过,我们使劲挥手,但直到我们要拐弯了,再回头,穿白汗衫的那个老人还在,在雨里看向我们的方向,一动不动……

往事历历如新,人却渐渐远离。姥爷走了,大舅走了,现在,姥姥也走了。

而其实,我们的生命里又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分离?

上中学的时候,我的奶奶去了。接到噩耗时,我正兴致勃勃地和同学计划去春游,去海边踏浪。我不知道如何回的家,只记得自己茫茫然地孑立于哭声喧天里,茫茫然地孑立于青烟缭绕中,不能思想,觉得自己已游离于斯世之外,一切都离我那样遥远。

在那个春天的好天气里,奶奶数十年的风霜雨雪、悲欢离合尽被一抔黄土掩埋,她孤零零地留在了一个小山坡上。那时草已青青,满野春色,我却觉天地之间寂寥苍茫,一片空阔。在黄土渐落的瞬间里,透过迷蒙的泪雾,我的眼前现出了那冒着热气、透着香味的粽子、糯米糕,那时时轻抚我的粗糙大手……

秋去冬来,时光不驻。在那个似乎格外寒冷的冬天,我的姥姥也走完了她漫长多艰的一生。我回到家时,母亲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每每语及姥姥的离世便会凄然泪下,哽咽着说:“以前回到家里,叫一声,总有人应。现在到哪里找个家,到哪里找答应我的人?”我陪着母亲落泪,泪眼迷离中,看见母亲灰白了大半的发,心里不由酸痛难以自抑。

但我料不到的是,最大的痛终于来了,而且来得那样急。在我即将毕业那年的春天,正在学校里潜心努力、满心憧憬工作以后好好侍奉双亲的我被叫回了家中,始知日夜牵挂我的母亲已然病危。

在母亲最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在我们天真地以为动过手术的母亲肯定会渐渐好起来的同时,母亲已病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彼时的母亲只能轻飘飘地倚在人身上,像个无助的孩子,无论躺着还是倚坐都不能坚持很长时间了。

临去世的那一天,母亲的眼光在我们身上反复留恋,里面的缕缕柔情让人心痛到不能自已,好像心被捣了一记重拳一样,痛到难以呼吸。

母亲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心神恍惚,如在梦中,最后也是在迷茫中离开了家。当我再度归来,拎着背包急匆匆地跑到门口,似乎期待从恶梦中醒来。

当我看见大门上铁锁高悬,背包砰然落地,心内如遭电击,我终于失声痛哭,积蓄了许久的泪一泻而出。老父不知躲到哪里去舔舐伤口了,再也没有人如母亲一样为我留一扇守候的门,随时等待我的归来……

再后来,公公又病了。

积极治疗两年后,那年的9月份,公公的病情全面恶化,转移到了脑部。这一噩耗终于使得一直坚强面对积极抗争病魔的公公意志崩溃。

几番踌躇,他放弃了治疗。而病情恶化的速度简直令人难以相信。短短一两个月的功夫,曾经的意气风发和潇洒诙谐再无踪影,

我已经很难描述,那段日子有多么心痛。面对他的病痛,我们已经没法用任何语言安慰,我们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可以减轻他的病痛。

多么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多么痛恨,上苍的不公!

于是,眼睁睁的,我们不得不松开了,松开了那想紧紧挽留的双手,让他走……

即使知道,这一走,他再也不会回头!

短短数年,物是人非,前世今生,几番轮回。岁月无情,不会厚待任何人,它不停地演绎人世间的离合悲欢,只是或早或迟。

而今,清明早过,冬至又回,草色青青复黄黄。我的至亲坟上的草已青青黄黄了几回?草色年年依旧,人却渐渐远如天涯。踏着枯黄草色,我心中涌上的不知是悲痛,是苦涩,是怅惘,还是别的什么……

人生这条路,就是这样,越走越寂寞,越走越荒芜。沿途,我们已经走丢了多少至亲挚友?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的亲娘,我的公公,我的姐姐,我的姨......

——究竟是为什么,我们再也找不到你们了呢?

我们再也找不到你们了,永远…...

时间的河流,从人的心上流过时,总要附着很多的记忆。

可是,我不愿再去回忆他们承受的病痛和憔悴的面容,我更想牢记,过往岁月里那些脉脉的温情和美好——

那是他们此生留给我们的至为珍贵的珠宝!

今夜,让我静静地把思念展开,一遍遍地回忆和他们共度的岁月,让记忆的尘埃开出思念的花朵——

至亲远去,挚情不离,对生者而言,能做的也只有珍惜眼前、铭记相伴的时光了。

杨晓华,黄岛六中普通老师一个,爱种种花弄弄草,更爱品读美丽的文字。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静    秋

校稿:于    冰

复审:裴    珊

发布:于    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