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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读物 | 病

 家在黄岛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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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黄岛   |

有 声

读 物

还不到八点,老郝的车在“瞰海小镇”高档别墅小区内已经转了好几圈了。每转一圈,他的车就会在一栋三层独栋别墅后停下来狠命抽一支烟,心里的愤怒也随着烟圈儿弥漫在车里。

数数烟盒的烟少了五支,这次他把烟捏在手里,并不打算再抽。别墅里二楼的灯光直落落地洒出窗子又径直穿过老郝的车前玻璃照在老郝捏着的香烟上,有点挑衅也有点探询着要点燃它的意味。老郝将车熄了火,小区的安静一下子将他的愤怒冷却了许多,风却裹着屋子里欢快的笑声不住地敲打他的车窗玻璃,一下、两下、一下下……

别墅的主人是金顺建筑公司曲总。楼前有两个石狮子蹲守在院外的门两侧,院子里东窗外有一棵金桂,树干有老郝两胳膊粗,八月十五那天老郝来的时候,那花正开得欢实,老远就能闻着这树上细密小花的香味儿。老郝一边抬头看着,一边就夸,这花真是香,桂花树老郝认识,长这么高大茂盛老郝还是第一次见。曲太太正抱了小孙子在树下哄着,她的脸光洁富态,看着老郝张大了嘴巴,吃惊又羡慕的神情,她爬满脸的优越感就像这树的枝梢一样迎着风伸展着。

别墅后是停车场,停车位上比昨晚老郝来的时候多了一辆奔驰商务车,从头到尾都是新的,锃新锃新的轮毂在灯光下越发亮得刺老郝的眼,海南车牌,是老曲的儿子回来了。

自中秋节以来,这是第几次到这栋别墅,老郝已经记不清了。一开始的时候,老郝听老婆的,每次来都带着点礼物,要么是老丈人家给的鸡,要么是老父亲在老家种的菜。那时,院前门开得欢快,曲太太笑脸相迎着和老郝客气着打个招呼,老曲还给泡个功夫茶喝喝,弄得老郝好几次都恨自己沉不住气,像是来给人家添麻烦一样。

随着来的次数频繁了,老郝的待遇就像秋后的天气,一次比一次冷淡。十月二十八,老郝又带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去。老曲很不高兴:“老郝啊,你看看你,我说过不解决你的事吗?你这样快成骚扰了昂,直接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了。东西也别往这带了,我们什么都不缺,这鸡,谁会收拾啊?上次那只让你嫂子给保姆带回去了。”他顿了顿,两手扶着腰从沙发上起身,往卧室走去。老郝没上过多少学,就是个干粗活的,不过他懂,人家没端茶,进卧室也是送客的意思。老郝讪讪地从客厅出来,保姆正从厨房端了一汤碗出来,她朝老郝笑笑,径直往卧室走去。

十一月份老郝又去了两趟,都是空着手去的。那两趟连老曲的面都没有见到。最后那趟还是保姆给老郝开的大门,屋子没捞着进,就站在金桂树下,隔着别墅精致的门玻璃和曲太太对的话。曲太太说老曲新近得了心脏病,不能受刺激,万一见了面,老郝一冲动,老曲一激动,那就成事故了,怕老郝负不起责任。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麻烦,让老郝回去等电话通知,问题一定能解决。

老郝是个粗人,那次他爆了粗口:老曲啊老曲,你让我日子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好了!

老曲没发声,女主人的话像箭一样从屋子里唰唰飞向老郝,“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们老曲人都病了,你这是要逼死人是不是?你可小心了,你说的话俺家监控都给你录着呢,这可是讲法讲理的社会,你敢胡来?快走吧!有事儿去老曲公司说,说不清有法律解决。再上俺家来,告你私闯民宅!”

老郝是个粗人,可他不会和女人去一较高低,他看着那棵金桂,只剩了数得清的叶子在冷风里刷拉刷拉地响,有点给女主人打拍子的意思。对不上话的老郝,直恨自己嘴笨,明明自己的理,一来二去,反倒成了无赖,成了坏人,成了罪魁祸首。老郝憋得脸通红,他看着保姆,保姆转过身子,脸朝着门口朝他使眼色,嘴里说着:“大兄弟,曲总他病了,过两天你再来。”走去门边把着,送老郝离开。

然而,直到下了两场雪,再过了大寒,如今,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老郝的问题也没有解决。公司去了无数遍,一次也没碰上老曲。开始经理还招待他一下,后来就对老郝爱搭不理的,再后来拿老郝当空气。冤有头债有主,老郝虽然人粗,没什么学问,耍无赖的事,他干不出来,就这样一拖再拖,眼瞅着过年了,他必须再来看看运气。

今天晚上,临出门的时候,老婆让老郝带着那个档案袋,说到时给他们看看,人总得有点良心,他们生意做那么大,咱这点事儿应该不算事儿吧,前面一定是你的态度不好,惹恼了人家。这次去千万控制好脾气,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看在全家人的份上,咱就装孙子别当爷爷。

老郝记着老婆的话,今天老曲的儿子、儿媳妇都回来了,估计看在全家团圆心情好的份儿上,他的事儿能有戏。

门,敲开了,是老曲亲自开的。老郝走进去,老曲打开一楼客厅的灯,压低了声音,“老郝啊,你的问题不是我不给你解决。“昌吉”那边欠我五六百万哪,你这几十万,等那边的款到了,都是小问题。你看看我,一大家子,人头是非,还有各路关系都得打点,只要那边给我,我一准儿先给你,好吧?”他略一停顿,右手扶了左胸膛,用力揉着,“你看,我这心脏还不大好,要过年了,咱先过年,年后再议吧!”说罢,他仰面靠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老郝。

老郝看着沙发旁边新添的根雕——一匹骏马前腿腾空,马鬃意气风发地扬起,很是逼真。一看就值不少钱,他想着自己家今年啥都没有置办,心里腾起了一团火,刚想发作,又想起老婆的话。

“曲总,你看,我的这个帐和“昌吉”那边没有什么关系。咱们各帐各算,我就是个装修的,当初给你装这房子,料钱都是我先垫付的,这个先放放,工钱他们成天找我要,我也垫付了。我这不也没让他们找你嘛。”他稍微一顿,捋了捋自己刚才说的话,确认没毛病,看着老曲毫无表情的脸,摸了摸怀里的档案袋子,硬着头皮继续说,“这几十万,对你们来说是指头缝里的渣渣儿,对我来说是大钱啊,救命的钱。”说到“救命”,老郝忽然就激动了起来,手从怀里扬起来一巴掌将档案袋拍在了茶几上。

老曲也不示弱,蹭地站起来,“你拍啥桌子?你吓唬谁?嗯?!”

楼上“蹬蹬蹬”响起下楼的脚步声,老曲一听到声音,又扑通跌坐到沙发上。

“哎呀,老曲,怎么样,用不用叫救护车?我给你找药,我给你找药……”从楼上下来的是曲太太,她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剜了老郝一眼,“你这是来要命的吗?有没有点良心?和你说过,老曲心脏不好!”她看着老郝,“你走不走?我一打120,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刘姐,刘姐……”

保姆应声从一楼的一个房间出来。老郝站在那里,他后悔刚才拍的那一巴掌,他听说过老曲前一阵上演的住院故事,来要账的基本都败在老曲这个心脏病上。看着老曲那张扭曲的脸,老郝心就慌了,他没有时间辨别这病的真假,在曲太太夸张的尖叫声里,他懵了,随后又稀里糊涂地被推出了门。

别墅的门“噔”的一声关上了。外边很冷,连路灯的光也冷,老郝拉了拉自己的车门子没拉开,他忘记自己的车门子坏了,得用钥匙手动打开。

他不急着回家,他想在这栋富丽堂皇的别墅外站一会儿,这是他亲手将它装修成这样的,可到如今,他一分钱也没有拿到。想起临来的时候老婆嘱咐的话,他的眼泪淌下来,那眼泪一开始还有点温热,可等流到嘴角,就凉了,反而像冰一样划着他的脸,他一点也不想去擦,他想大声喊一嗓子,还是没有喊出来,最后忍成了嘤嘤的哭泣。

别墅二楼的后窗上,有一张脸凑过来,打量着楼下这个哭泣的男人……

文/赵玉霞

简介: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会员,喜欢文字的纯净和纯净的文字,相信文字是有温度的且应当适度锋芒。

朗诵/李华美

简介:小园主人,上泉朗诵社会员。生长于东营,曾在岛城求学,因同学与黄岛结缘,目睹了黄岛的发展变迁。只愿传递有温度的声音,诠释有态度的文字。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刘培蕊

校稿:毕瑞霞

复审:裴    珊

发布:刘培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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