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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黄岛 |   于福燕在厨房剁饺子馅，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王举生听见动静，来到厨房说要搭把手，于福燕赶忙制止："干爹，你歇着吧，你要是一个人觉得闷，就坐在这里和我说说话。"说完，拿来一个小圆凳子，让王举生坐下。 桌子上摆了四盘小菜，吃饭时，王举生就跟于福燕两口子边吃边聊，说是这两天要回老家住，瞅瞅哪天你们有空，把我送回去吧。 "干爹，这大正月的，家里我没什么事儿，你回去干嘛？再说了，天气还不暖和，回家还不是遭罪？"于福燕尽力挽留干爹。 王举生说："闺女，还是回去吧，你看，我这身子骨还行，自己还能照顾自己，又享了这么多日子的福，你们该收拾收拾，上班要紧，一天三顿饭光伺候我去了，不容易。" "看看，说哪里的话啊，干爹，你不来，难不成我们还不吃饭了？不就是多双筷子多只碗，您老大鱼大肉的也不稀罕……" 于福燕把没有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本来，她不该在干爹面前提到鱼的，她知道，干爹不吃鱼。 王举生比起六十岁的同龄人略显老相，有点秃顶，印堂也不似前几年那么亮，于福燕感叹，岁月就像清溪河里的水，一去不复返，把干爹侵蚀的有些苍老。于福燕清楚地记得，年轻时的干爹风风火火，办事板正利索，头发乌黑，总是留个小平头，整个人显得特别有精气神儿。想起过往，于福燕不免酸楚。 王举生老家村后，有一条清溪河，曲曲弯弯，汩汩潺潺，流经青林大半个乡，蜿蜒流入下游的清溪河水库。自打生产队的时候，王举生、于新他们几个小伙伴就喜欢在清溪河里捞鱼摸虾，那是他们少年时代玩乐的天堂，小时候王举生捞鱼摸虾是一把好手，河边黑乎乎的穴洞、密密匝匝的水草，只要王举生双手一摸，准能掏出些鲫鱼、黑鱼、鳝鱼之类的大鱼，偶尔，还会用铁叉捉到甲鱼。令于新这些小伙伴们眼馋的不行。那时候，王举生喜欢摸鱼吃。 "哥，你真行，这条鱼真大！"于新虽然眼馋手痒，怎奈胆子小，只好在岸上帮着捡拾举生扔上岸的鱼。 "小心点，别让鱼蹦回水里。"王举生不时回头嘱咐着。 清溪河里鱼鲜味美，起初，举生爹每每有下酒菜，也乐得这口福，后来不知怎么了，竟开了骂："狗崽子，记住了，捞鱼摸虾，饿死全家，再下河摸鱼，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于新就很不解举生爹，明明有鱼吃，怎了还会饿死?回家问娘，娘说："孩子，你想想啊，有鱼吃，还不得多吃饭，谁家有多余的瓜干、苞米饼子敞开肚子吃？" 小时候的于新，听了娘的话，懵懵懂懂。   王举生回家的头天晚上，于福燕就给于新打电话："大爷，该给我干爹暖暖炕头了。"于新在村里是个讲礼数的人，对发小王举生照顾的亲如兄弟。接到侄女燕子的电话，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出举生留给自己的钥匙，前去收拾屋子。 每年的腊月二十，于福燕就把干爹接到家里住，陪老人过年，这已经成了惯例。 于福燕高中毕业那年，于新为安排亲侄女燕子的就业问题，托人仰脸，求亲告友，攀上了乡干部冯山，论起来，能扯上点远亲。于新几经打听，知道冯山全家特别喜吃淡水鱼，这下可把于新乐的不轻：嘿嘿，有门。 于新就撺掇王举生想办法弄鱼，此时，清溪河早已不复当年，鱼虾绝迹。逮大鱼只有去下游的清溪河水库，可是清溪河水库里的鱼可不是随便逮的，确切地说，那叫偷鱼。 清溪河水库的管理人员用巡逻艇昼夜巡库，王举生就打时间差，深夜网鱼，跟人家玩疲劳战，冯山的餐桌上就有淡水鱼吃。 冯山经不住于新的软磨硬泡，最终松了口："表叔啊，你不用三天两头跑了，看看把福燕先临时安排到乡计生办吧，一步步来。" "中，侄子，让你操心了，有空常来家坐坐，让你表婶做鱼吃。"于新说的是客套话，其实，更多的时候，于新把王举生偷网来的鱼亲自去腮刮鳞，收拾得干干净净送到冯山家里。 于福燕工作有了着落，冯山那里面子不小。王举生肯定出了大力，一个村住着，于福燕还认了王举生作干爹。   王举生胆大手巧，头脑活络，人缘也好，在村里干支部书记，虽然是个库区移民村，穷的叮当响，但王举生干得津津有味。 王举生有一个儿子叫大苗，六岁那年，老婆吕一梅又怀上了，老婆对举生说："凭感觉，八成还是个小子。" "嘿嘿，老婆，你那地还挺肥沃！" 吕一梅朝举生啐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净说些没用的，你说，生还是不生？" "强生二胎，这书记可就干不成了昂，老婆，这事你可想仔细了。"王举生对计生政策心知肚明。 "官迷，一点芝麻大的官你还当真了，你好好掂量掂量，芝麻重要还是宝贝重要！"吕一梅有点上火。 "那……那当然是宝贝重要了，不过芝麻也很香啊。"王举生嬉皮笑脸。 "那好，这可是从你嘴里说的，以后不管丢了芝麻，还是罚款，都不许后悔。"吕一梅一脸的幸福。 青林乡计生办组织育龄妇女例行检查，王一梅意外怀孕的事就摆上了计生办的工作重点。马主任立即安排于福燕上门做王举生和吕一梅的思想工作，指示盯牢看紧，其他工作先放一放，一周之内做通工作，吕一梅必须做人流手术，咱这是先礼后兵。 于福燕心想：马主任啊马主任，你这手毒啊，你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难为我吗？于福燕感到从未有过的工作压力，硬着头皮上门，好不容易拐弯抹角转到正题，干爹干娘一听，就故意打岔转移话题。实在无法，那天下午，于福燕就约了最要好同事陆荣，说："姐，今晚，我请客，咱找地场吃饭去!" 陆荣问："哪里？" "我干爹家呗。"于福燕一本正经。 "呵呵，鬼心眼子不少，拿姐垫背？"陆荣说："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 于福燕说："姐，放心吧，酒菜我已经买好了，也告诉我干爹了，帮个忙，算我求你了还不行？" "看在你请客的份上，咱可说好了，我就起个开头，搭个帮腔，主要工作还是你做。"陆荣话说得相当圆滑。 "这不就是嘛，不是说万事开头难吗？谢谢姐。"   有陆荣在场，饭后，两人一唱一和，话头很轻松地就转移到吕一梅流产的正题，于福燕说："干爹，咱村你是当家的，多年了也没有计划外生育，如今这个例一旦破了，咱村计划生育还怎么抓？村看村，户看户，村民看干部。这不，马主任特意安排陆荣来，还求干爹干娘理解闺女的工作……" 没等于福燕说完，王举生就说："燕子，干爹也不难为你和陆荣，也理解你们工作的难处，我看这样，你回去和马主任汇报，就说我一定支持计生办的工作。"王举生觑了吕一梅一眼，当然这只是缓兵之计。 吕一梅不在家的情况，是于福燕第三天发现的，她不敢怠慢，赶紧将情况汇报了马主任。 乡里立即安排冯山跟王举生谈话。冯山就把王举生叫到办公室，说了个一二三："王举生同志，计划生育是国策，这个应该不用我说，你知道吧？这是其一；第二，违反计划生育，你这个支部书记，你的党籍，不用我提醒吧？第三，你要相信组织的能力和办法，明说吧，不管吕一梅在哪个亲戚家躲着藏着，哪怕天边，也一定会找回来，这个你信吧？明人不用细说，明天，赶紧把吕一梅找回来。今天的谈话我代表组织，代表乡里，轻重你自己掂量。" 王举生被冯山点拨的直冒虚汗，没敢回半句嘴，也感觉到来自乡里的压力。王举生再三思忖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彻彻底底蔫了。 吕一梅做完流产手术回家的第二天，于福燕就去市场买了土鸡，宰了鸽子看望干娘，不知道吕一梅是身体虚弱还是心情不好，于福燕感觉干娘话不多，也没有从前热情，只差没当面甩脸子。于福燕心里虽然疙疙瘩瘩，脸上却一直嫣然含笑，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只要有空，于福燕就来帮帮家务，她自己觉得就应该这样，至于原因，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清溪河水库风景优美，不起风的时候，宽阔的水面像一面大镜子平铺在东西两山之间，泛着粼粼波光，近山绿树倒映在水里，显出清晰的轮廓，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水鸟在空中盘旋，三五成群的野鸭子在水面上游弋，有的扑棱棱翅膀抖落满身水珠，有的一会儿一个猛子来一个深潜，扎出老远…… 鸭子的孩子会凫水。长大的大苗跟王举生到清溪河水库洗澡，也偷网过几回鱼，亲眼见过爸爸下网，起网。大苗十六岁那年，偷拿来王举生藏在南屋的渔网，去清溪河水库网鱼，正网得兴起，突然被渔网缠住了腿，越挣扎越紧，后来渐渐体力不支。等王举生得到消息，慌慌张张跑来的时候，大苗已经被人救起在岸上控水，最终回天无力。 王举生瘫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两手捶打地面，呜呜大哭，吕一梅悲痛欲绝，哭的休了克，妇女们陪着抹眼泪，全村沉浸在大苗溺水事故的伤痛中。 再以后，人们就经常在村外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儿声，吕一梅精神恍惚，披头散发，身后一条小狗寸步不离的跟着，有时小狗也会突然停下，用鼻子嗅嗅路旁的枯枝败叶，只要吕一梅走远了，它会狂奔过去，用舌头舔着主人的鞋后跟…… 不到一年的光景，吕一梅思儿过度，含悲病故。王举生捶胸顿足，把所有的渔网一把火付之一炬，从此，再不吃鱼。 王举生人生受此打击，觉得自己的身心一下子空了，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性情大变，时常一个人闷在家里唉声叹气，于新遇见过几回，怎忍心看这曾经的硬汉子如今的模样？受不了啊。嘱咐燕子有空常回家看看干爹。 村街，有人摆了棋局厮杀，几个老人晒着太阳聊天，王举生穿着于福燕过年买的新衣，倚着墙，眯着眼似睡非睡。身旁一个老人推了一下王举生的膝盖："举生，你醒醒，燕子回来了。" 王举生起身，把马扎夹在腋下，单手理了下衣服，就触摸到了阳光的温暖，和燕子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文/李风强 简介：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会员，青岛西海岸新区事业单从事办公室、行政执法工作。喜欢捐点时间给文字，默默思量，静静回味。在报刊网络发表过新闻、通讯、评论、散文、小说等作品。 主播/任香红 简介：上泉朗诵社会员。喜欢随性自然的过生活。朗诵是我的业余爱好，希望通过朗诵能给灵魂片刻的自由。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刘培蕊 校稿：翟贵梅 复审：静 秋 发布：静 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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