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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读物丨艾影记(上)

 家在黄岛 2020-07-10

每晚八点

家在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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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光明的太阳,二是险恶的人心。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就会有阴影,而人心里的恩怨情仇,也会如影逐形、翻转重叠,到最后形与影混合交融,再也无法分清。

  我叫小艾,艾草的艾,样子虽美,命却苦得很。不过在死亡降临之前,我要像艾草一样坚强地活着。因为我有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影子的故事。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开口,所以我要将它写下来,若我有不测,这个故事便会公开。

  从哪里开始呢?七天之前,大雨开始绵延,我被青萍公主请去皇宫做客。青萍是主公的妹妹,一心想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可朝堂之上至阳至刚,男人们争权夺利,女人永远是幕后看客。青萍艾草,即便是我们这样的女人,也只能活在男人的影子里。我之所以在这里出现,说是闺蜜邀约,其实是主公要挟!因为,他昨日去了境州。

  他是子虞,我的夫君,沛国大都督,权力名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虞少年得志、文武双全,征战天下,鲜有败绩,除了唯一的那一次,他败给了炎国大将杨苍。杨家刀法刚猛凌厉,天下无人能挡三合。那一次,子虞输了,输掉了自己的骄傲,也输掉了兵家必争之地境州。这是他的生平之耻,他要再站起来,就必须夺回境州。

  夜幕时,子虞回来了,蓑衣未解就被传来觐见。面对主公的质问,他坦言此去境州名为贺寿,实乃和杨苍再次约战。主公气急败坏地追问可有取胜把握?子虞说至多三成。主公捶胸顿足、恼羞成怒,却又不敢真的降罪于子虞。主公看了看我,突然找到一个台阶,命我们夫妻合奏一曲。你们记得,这是我第一次弹琴。

  主公一再相逼,但这琴,子虞不能弹。我回禀说,“我已对天立誓,境州一日不归,我便一日不抚琴。否则,断指以明志!”

  “对天立誓?”主公赌着气下旨,“我就是沛国的天。现在,天要你弹,你听还是不听?”

  既如此,那就弹吧。我凄然一笑,伏案拨动琴弦。琴音高起,激昂壮烈,第一段音符还未消散,我起身抽出桌上短刀,对准自己手指用力砍去!

  尖锐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我的手被紧紧攥住了。我回头,看见子虞温和地望着我,“小艾的誓言,便是我的誓言。今日不能抚琴,若得罪于天,臣割发以谢罪。”

  众人惊呼声中,子虞断发扔刀,再没看主公一眼,拉着我离开了皇宫。我心中甜蜜,但瞧见主公面红耳赤,又觉得有些不妥。罢了,夫君既如此英武,我又何必多事?

  其实,弹琴本是小事,誓言也不真实。子虞不能弹琴,是因为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不是真的子虞,他只是个影子!

  日耀九天,万物留影。影子,也就是替身。自古以来王侯将相为防刺杀,大多豢养着貌似自己的影子,让他们替自己办最危险的事,赴最危险的局。

  此次赴约归来的子虞,便是他的影子。因为出生在境州,便取名叫境州。境州从8岁便被子虞的叔父囚禁培养,以便关键时刻为主人舍命挡死。子虞受伤后身体每况愈下,只好由境州替他抛头露面,自己则借影脱身,躲在密室里运筹帷幄。影子在明,真身在暗。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可是,从弹琴之事看,主公似乎已对境州的身份起了怀疑,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还是看出他眼里隐忍的凶光。我将此事告诉子虞,他只是笑了笑。是啊,一个贪图享乐的昏庸少主,面对只手遮天的不二权臣,除了借题发挥一下不满,他又能怎样?

  话虽如此,为保子虞的计划万无一失,影子不得不再次接受雕刻。我给境州包扎那道缝合又被割开的伤口,突然间满是心疼。适才在主公府,境州夺下我手中短刀,对我说“小艾的誓言便是我的誓言”的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他就是子虞,那个心里只有我,永远能护我平安的子虞。我突然意识到,那个一直护着你的人,或许你并不了解。

  处理好伤口,子虞告诉境州,说在境州城里找到他的娘了。只要境州能挡住杨苍三合,子虞就能拿下境州。事成之后,便放他回家与母亲团聚。听闻这个消息,境州眼神发亮,但不知为何,我高兴之余又有些许失落。

  雕刻伤痕难,雕刻技艺更难。境州压根儿不会弹琴,这一课必须补上。听着境州零乱的琴声,我给他调正了弦。琴音再起,果然契合了很多。琴瑟和鸣讲求心意相通,我用眼角看着坐在身边的镜州,想到他总是不顾一切地护我,心里突然燃起了滚烫的火焰。琴音又见凌乱,我知道,我也该调弦了,但这心弦,我只能自己调。这是我第二次弹琴。

  入夜,我和境州照例在仆人退去,分塌而睡。辗转难眠之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子虞在这个时候告诉境州他母亲的消息,竟然也是以命要挟的意思。可这又是何苦呢?他连自己的影子都不信任吗?

  天明雨未停。我把昨夜缝制的药包塞入境州衣袖,叮嘱他注意保护伤口。境州眼神凄楚,满含热泪。我突然对他说,“你不是谁的影子,你就是你,你是你娘等着回家的儿子,你要好好活着。”

  话已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大胆,但我不想让境州死去,他真的好像子虞,那个曾经阳光正直的少年。而眼前可怜的境州,喃喃地说他只是个影子,但他害怕黑暗,他想娘,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说到激动处,境州突然抱住了我,我惊醒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催他赶紧上朝,去假扮子虞,去做一个影子该做的事。

  朝堂之上,依旧尔虞我诈。境州按照计划,当众秉明自己私会敌将,理应处斩。主公叹息着说都督位高权重,斩不动,但该革职去印,降为白身!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以大将军田战为首的武将文臣纷纷反对,可主公和都督却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双方都执意如此。境州出殿前,主公冷不防提出要亲自为他敷药,境州撕开衣衫,里面自然是昨夜的新伤!

  这该如何解释?陈年旧伤,何不见好?好个境州!众目睽睽之下,他豪气冲天、声震大殿:“我的旧伤已愈,这伤是新添的。我是以此伤提醒自己,杨苍一日不除,我的伤便一日不能痊愈。境州一日不收,沛国谈何太平?”镜州说罢,昂然出殿,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夜晚,我对子虞谈起境州的应对,语气充满赞赏,可子虞阴沉地告诉我,他做的旧伤口决不可能被识破,这是主公在使诈!我瞬间遍体寒凉,主公这是要把子虞逼上绝路,朝堂既已无法容身,他就只能去面对杨苍的大刀。

  杨苍之刀重八十二斤,乃天下第一铁匠所铸,照夜如昼,白日生寒,三合速杀。子虞都挡不住,境州能挡得住吗?果然,子虞只仿其八成,境州就溃败在地。恨铁不成钢,子虞不停地棒打他的影子,责骂他心有杂念,胡思乱想。

  境州胡思乱想什么?影子是不可以有思想的。在如烟的细雨里,子虞望着我,我望着境州。天呐,从境州的眼里,我看到的,赫然是自己的影子!

  我突然有些心虚,又有些气愤,这难道是我的错?两个大男人,打不过年近半百的杨苍不说,连人家三招老套路都破不了,还好意思在这儿争风吃醋?望着脚边一堆一堆的破伞,我突然有了表演的欲望,谁说江湖只是男人的舞台?

  旁观者清。我止住二人打斗,自信地说沛伞为水器,胜在阴柔绵长;杨家刀法威猛阳刚,但势不久长。百炼钢敌不过绕指柔,以女子身形入沛伞,便可抵挡。

  子虞将信将疑,用竹竿和我试招。我一如风中艾草,在竹伞的遮挡下或倒或立,随风摇摆,可子虞就是打不到我。三招演过,我毫发无伤。我笑了,笑得有些得意;子虞笑了,笑得有些感伤;境州也笑了,笑得却有些凄苦。

  既有克敌之法,子虞要我赶紧教会境州。我叮嘱他必须贴紧于我,这样才能心意相通,悟出阴柔之法。镜州犹豫了一下,影子一般站在了我身后。

  我和境州撑着伞,在子虞的棍风里起舞。境州随着我的引导滑动脚步,他相信我始终能找对方向;我相信境州的力量,他始终能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空。子虞的竹棍越来越重,但我和镜州相互信任、心意相通,沛伞如一方世界,把外面的重击尽数挡了下来。那一点点的时间里,我能体会到境州很是享受,他似乎忘了这是搏命前的彩排;我也有些迷茫,这是我本身的自己,还是其他的别人?

  棍止风停。子虞喘息着倒在地上,仰天大呼:“成了,成了!”我也展颜欢笑,突然间觉得什么不对,转过头,才发觉被境州紧抱在怀里。我身体一紧,境州也惊醒过来,赶紧将我松开。刚才伞下的世界,我也很是留恋。或许是在这浓如墨色的雨里,什么是真,什么是影,我一时难以区分。

  子虞酸酸地说,“刚才,你们真是心意相通啊。”我唯有苦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有何心意可言?”

  我明白子虞怀疑我对境州动了真情,这怀疑就像一根刺,已在他心里生了根。难怪子虞怀疑,也是我太入戏,有时候连自己都信以为真。我知道这很危险,越强的光,便会投下越深的影子,而影子的光芒,在真身心里,绝对会投下最深的阴影。

  子虞告诉我,只要境州有必胜的信心,定能撑过三合。那三合之后呢?子虞没有再提,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如水过河滩,瞬间无影无痕。

  眼神不会骗人。我知道,替身终究只是影子,只会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出现,当子虞到达绝对光明的位置时,他就会放弃自己的影子。属于他的光,他只容许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雨一直下,局势起了变化。主公为了维系和平,提出将青萍公主下嫁于杨苍之子杨平,可对方回话说已有婚约,嫁过来可以,只能做个妾。主公听了,红了红脸,竟点头答应了。

  青萍受此奇耻大辱,当场掀了桌子。忍不下这口气的还有大将军田战,他怒斥主公丧权辱国,还一脚踢翻了立在朝堂的太平赋,最后在青萍的以死相护下才留得性命。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子虞安排境州密会田战,他成了第四个知道密室的人。田战见到骨瘦嶙峋的子虞,目光充满惊骇;而当他知晓境州的身份,眼珠子更要掉了出来,喃喃地说:“竟能如此相似,你比都督更像都督。”

  田战随意一句话,我听了却如坠冰窟。是啊,子虞自从躲入密室,终日以仇恨为食,他的身体和思想已经与黑影融为一体,变得无比阴暗。而境州,阳光健康,生龙活虎……境州比子虞更像子虞,烛火摇曳,原来影子就藏在光里。

  田战和子虞定下密谋,收复境州之后,子虞为王,田战为都督。我虽心有准备,但还是听得心惊胆战,这是造反,是灭门的罪,但却找不到和解的方法。子虞功高镇主,不听王命;主公昏庸任性,不甘束缚,双方无法和平共处,只有你死我活。

  子虞的大计是,收复境州,再夺王权。而收复境州的关键,在于用好两个人:一个是影子镜州,希望他能拖住敌将杨苍;另一个是将军田战,希望他能率死士拿下隘口。卦象给了我们极大的信心,只要七日连雨,水漫则胜。

  大雨已接连下了六日。

  出发前一夜,子虞为境州壮行。美人斟美酒,我的心却像艾草一样苦涩。不知是担忧子虞的身体,还是担忧境州的性命。这两个男人,一真一假,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我的心,忽然不知该安放何处。

  宴席散去,我和境州又在内室并肩而坐,境州说他知道明日必定有去无回,影子,不过是金蝉的壳,是替死鬼而已。我不想再骗他,犹豫再三问道:“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拒绝、可以逃跑,可为何一直如此顺从,甘心做一个牺牲品?”境州怔怔地看着我,说了三个字:“因为你。”

  

文/王海东

简介:家在黄岛作家联谊会成员。

主播/田岩

简介:上泉朗诵社会员。黄岛六汪镇工作,性格内向,不善言谈 偶作小文,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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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参与编辑

主编:静   秋

排版:静   秋

校稿:裴   珊

复审:姜蕴青

发布:姜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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