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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想起这首充满童趣的诗来,我的脑海就不由自主的浮现着这样温馨而唯美的画面：池水荡漾,七只鹅惬意的嬉闹着，欢快的觅食，悠闲的畅游着。 七只鹅走到哪，唱到哪，就像一道移动的风景线，妙不可言。清晨，七只鹅排着长龙队，步调一致，哦哦的哼着歌，摇头摆尾，就像一队战斗小分队，雄纠纠，气昂昂的从我家屋后翩然而过。只只羽毛丰满，油光发亮，小眼珠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俊俏可爱。 在头鹅的引领下，众鹅依次迈向临水的高台，憨态可掬的展开宽宽的翅膀，纵身一跃，滑翔而去，触水扑腾，风生水起，疾步踏波数米之远……惊艳的上演着一场精美绝伦的“水上芭蕾”。众鹅在一旁踮足拍翅，曲项争鸣，似在加油助威，又似摩拳擦掌期待自己登台华丽亮相。 一次次的“高台跳水”耍酷，一回回的“高空跳伞”炫技，它们就像传说中的“七仙女下凡”,从天山而降，撒落在人间变成了七只鹅。七只可爱的小精灵没有忧愁，也没有悲伤，在歌声中尽情的享受着生活的精彩! 七只鹅的主人是我的发小——阿斌，它们是他眼中的宝贝，有商贩求购，出高价，他也不卖。阿斌浓眉大眼，清瘦偏高，不拘言笑。那一年的夏天，奶奶得了重病，我经常回家探望她老人家，有幸直观那七只鹅的雄姿。阿斌种养的那株仙人掌也非一般，高达数米，与屋比肩，威武壮观。 那一日的中午，我正在紧挨池塘边的厨房临窗发呆。不久就望见一窗之隔的阿斌姗姗而来，坐在枣树下，呼唤着鹅儿，往池塘里投食。东一下，西一下，引得鹅儿满池欢腾。 心无旁贷的阿斌还对着鹅儿说着悄悄话，语无伦次。我好奇细听，大意是：“爸爸您又欺负妈妈了,抢食哒!妹妹你多吃点,客气就得挨饿……老婆你也别饿着,太瘦就不漂亮耶……我自己也陪你们吃点点。哎,哎……一对小鬼崽仔可别调皮噢，乱抢……爸爸给你们留着哪……爷爷奶奶爱你们哟……” 池中的那些鹅儿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十分的配合，顿时安静许多，时不时的还抬起头来爱怜的把他张望，哦哦的嘶鸣，似跟他打招呼，又似对天诉说着什么……阿斌是怎么啦？难道是我听错了什么，一时云里雾里产生了幻觉?七只鹅，七只鹅，七只鹅，我心里默念着。难道是父母、兄妹、夫妻、儿女，刚刚凑成七只鹅，一个完整、幸福、美满的家? 我不愿过多猜想。望着窗外，池中嬉戏的七只鹅悠然的浮游着，我的脑海却不由自主的像倒带一样回放着曾经的过往，寻找着它们的影子。童年的我是多么羡慕着阿斌的家境，巴结他的心都有。我的眼中阿斌就一只高高在上的小天鹅，而我顶多就是只会嘠嘎叫丑小鸭。 阿斌的爸爸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杀猪匠很了不起,孔武有力。一勾一拖,一蹭一捅，白刀进,红刀出，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眨眼工夫，一头活蹦乱跳的大猪在他手中像变戏法似御成几大块。手艺好，嘴巴甜，挣钱多。家里多肉多酒多兄弟，也不乏迎来送往村干部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那一日，他爸笑呵呵的抱着一铁疙瘩回家，好多乡亲都跑到他家去凑热闹，那家伙通上电，声图并茂，花样百出，后来我才知道那玩艺儿叫黑白电视机。我不敢到他家去串门看电视，好几回趴在他家的窗沿上好奇的偷听，总是不小心被心细的阿斌发现，挽我前去他家就座看《西游记》。告诉我他爸喝醉了正在睡觉，或是外出尚未回来。我抵不诱惑，怯怯的去了，可心里却像做贼似心虚，莫名其妙的担心他爸突然醒来，或是从天而降，怒目圆睁，一身杀气，把我像杀猪一样毫不留情的一刀宰了，我甚至来不及一声嚎叫就丢了命。 印象中，阿斌的妈妈很少外出劳作，晒不着太阳，皮肤很白，像个城里人。不过，她也没有闲着。整天洗刷刷、洗刷刷，忙得不亦乐乎，不是洗一大盆油粑粑的脏衣服，就是一大堆锅盆碗筷。或是今天忙着清洗猪大肠，明天在刮洗着猪脚或猪脑壳。 阿斌曾得意的告诉我，这些都是他爸折价买来的，或主人相送的。他妈其实也挺辛苦的，不过苦中有乐，一般农村人天天哪有这样的好生活？小时候的我就巴望着这样有肉吃的生活。阿斌在巷子吃饭时，地上的鸡都认得他，围着他一圈一圈的。他到哪，鸡就跟到哪。搞笑的是那时的我也喜欢跟着捧场，赶紧端着饭碗出来像个小跟班一样尾随其后，就着他那浓郁的肉香吃饭带劲。鸡看见我就躲，跟我“混”准没好下场。 有一次，阿斌挑肥拣瘦一声不吭的甩给我一块油腻腻的肥肉，我赶紧用饭埋住，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料这一幕被他爸爸远远的看见了，铁青着脸走过来，用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阿斌的头。那一刻，我仿佛都听到竹子爆裂的声音，不寒而栗。我似乎又像吞咽一只苍蝇在喉，难受不已。恨不得立马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大哭一场。 阿斌记忆力好，学习能力强，特别是数学成绩倍儿棒。后来，他常常半夜起来，陪他爸外去杀猪赶夜路。也因为这耽误了不少睡眠时间，上课老打盹儿。可是数学考试时，我成绩还是比不过他。有一天，他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一个小秘密：他爸爸靠关系走后门帮它接种了一种稀有的疫苗，很贵很贵。可以增强身体抵抗力，四肢可以变得更发达，头脑可以变得更聪明……我真羡慕他有个爱他又有钱的老爸，而且神通广大。 一个雨后的早晨，上学路上，我远远的看见阿斌用树枝在潮湿的路面上鬼鬼祟祟的写着什么。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一看，地上弯弯曲曲写着：我爱你XXX一生一世！原来他在追心仪的班花呀。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人家有好女，无钱别想她。我不由得会心一笑：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哪个少年不多情？只是你有没有勇气，把自己的追求和想法表达出来而已！后来事情露馅了，班花XXX哭得稀里哗啦的，阿斌尴尬，脸胀红，支支吾吾。我自告奋勇的走上前去替他帮腔圆场，安慰她：“被爱是一种幸福，有什么好委屈的呢？你也可以选择谢绝……” 人生如戏，世事如棋。几年后，十四五岁的阿斌感觉挑半担水都显得费劲，躬着身，迈不开步。大伙背后逗笑他偷懒，没做惯，不想做事才如此做作。恨铁不成钢，阿斌他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细瞧其神色又似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让人琢磨不透。往后，阿斌他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杯杯闷酒难解心中忧，半夜常闻其酒醉如烂泥、装疯卖傻的嚎哭，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的事儿来，引得众人冷眼旁观，不知所措。
知我者知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谁也想不到他一时糊涂，后来竟然鬼使神差喝农药自杀身亡了。哎呀呀，家失顶梁柱犹如蹋了天，天昏地暗。生活的路又在何方？阿斌的妈妈痛苦、失落、绝望，哭得死去活来。一年后，阿斌的妈妈卷起包袱，带着尚幼的妹妹，无奈的改嫁他乡。屋漏偏逢连夜雨，几年光景，阿斌的妈妈害病客死他乡。初长成的妹妹不得不终止学业，自谋营生。若泉下有知,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阿斌他爸又怎会想到这样万劫不复的局面呢? 阿斌妹妹外出打工，每月定量给他寄来些生活费，他的生活又充满了活力。他特意为自己买了个时尚手机，我给他一百元当电话费道贺，他死活不肯要。我说我出门在外，要托你帮忙照看我年迈的爷爷奶奶，有什么异常情况你就给我来电话，你不收钱没保证，我不放心……他笑纳了，却始终没有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每逢节日，他的祝福短信就像一只美丽的彩蝶翩翩而至。没想到他还有心用攒下的钱，偷偷托人为老爸立了一块墓碑，碑上署名：“子，XXX；孙，XXX。”三十好几的阿斌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又哪来的媳妇和子女呢？真是不可思议，他在这方面花了多少心思呀! 村里的人渐渐相信阿斌真的有病，而且越来越严重。人越来越来庸懒,担心他走路灯芯都可能将其绊倒，而且他脑壳也越来越不灵泛了，不听人劝。那一日，外乡的一头发情的大水牛走失，跟着他的牛儿回了家。他居然不提任何要求，一万多元的家伙，牛主人找上门来，50元就把他打发了。好多人都说他要八百到一千酬金都不为过，他却有气无力的和人家理论说钱财如粪土…… 此后，他也失去了工作（替人放养2头牛,每日6元），日渐消瘦的他形同枯稿，活像一个被遗弃的风蚀残年的孤寡瘦老头，更像生长在墙角的一株蔓藤奄奄一息，却在风雨中顽强的挣扎着，苟且的喘息着。阿斌闲时晒晒太阳，偶尔也屋前屋后逛逛打发时光。无聊之余，他在后院种养了一株仙人掌，饲养了七只鹅。 起风了，雷声轰隆隆的从天际响过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七只鹅呼朋唤友般躲到池边大树下，挨挨挤挤的围坐在一团，卿卿我我。它们像一窝神气的晏鼠，不时的探出头，目送着阿斌远去的背影，你推我搡，快乐无比。多么可爱的七只鹅，带来的是祥和欢乐的力量，让人浮想联篇。 一年后，我的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了。我的手机换了好几个，自然再也收不到阿斌发给我的短消息，更不知道他的近况，七只鹅也不知所踪。在偶尔的一次闲谈中，家乡的忠成叔告诉我，阿斌一次用火不慎把房子烧着了。房木梁烧断，瓦片似雨点般纷纷坠落，大伙闻讯赶来救他时，他趴在浓烟中的废墟瓦砾上，像个没妈的孩子又哭又闹，好伤心又好可怜。 房子没了，人还活着，居无寄所。阿斌无奈住进了敬老院。后谈论“江口黄金大米”的话题时，忠成叔拍着大腿说，坊间议论当年阿斌接种了XX非法试验蛋白疫苗，全村一共有四人（有权有势的人）的子孙全都不约而同的患上了白血病，身体虚弱，浑身无力是常态。其中XX之子被发现得早，医治及时，花了一砣钱才康复，另XX和XX两人之子的坟头草都有好高了。阿斌他爸其实早就知晓这坏事的茬，却捂住秘不示人，自欺欺人。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可笑的是有人还在背后搬弄是非，振振有词的议论阿斌是颗“煞星”，克死了父母，离散了兄妹……他是一个不幸的苦命人，顾影自怜，若无其事的活着，竟然坚强的活了这么久，也是个奇迹…… 2015年春夏之交，我的发小阿斌与病魔斗争了十多年，黯然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天，我没有为他送行。那一夜，我却在梦里笑醒，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梦境里，没有伤害，没有病痛，更没有灾难和不幸，处处充满着温暖阳光，鸟语花香……在梦里，我们几个发小都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放学路上，我们成群结队，像一群快乐的小天鹅在金灿灿的油菜花中飞奔…… 梦境里，我们擎着又大又圆的荷叶当凉伞，剥开含苞欲放的荷花找“哪咤”。一字排开的匍匐在路边的井沿边，学着老太爷抽旱烟的模样，托举着长长的“烟枪”(荷叶空心茎杆)，伸进清冽的井水里，陶醉的吮吸着，然后装模作样的吞吐着"烟圈"，心满意足的对着旁边人耳语，味道不错，味道不错，好像井水刚放了冰糖一样甜，甜得白白的门牙都闪闪发亮。哈哈大笑的递给“战友”一杆“枪”，你也尝尝，你也尝尝…… 梦境里，秋风起，落叶成堆。在高高垒起的草垛旁，我们乐此不疲的互相抄家庭作业答案，对的一样，错的也一样……梦境里，寒风凛冽，雪花飘舞。我们兴致勃勃的大声改唱：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XX今生今世要娶XX作老婆，老婆恶，变只鹅…… 点击以下链接查看作者更多作品： 《深夜一支烟》，一个有深度、有态度、有温度的自媒体。主要刊发600-3000字内的情感散文、情感小说、情感故事，时事评论、热点评论、舆论热点，欢迎文朋诗友赐稿。已被原创保护的文章，请勿重复投稿。所发稿件所收到的赞赏经费，50%将用于为作者支付稿酬，50%用于公众号的日常维护。 编辑：寒玉（微信号hanyu414246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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