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下毕业 2020年6月15日,南下的高铁如一把满速运转的电锯将那一片又一片无尽的原野分成两叶,铁路两岸的人间看不到一丝丝炊烟,又一次从这陌生的地方经过,浮光掠影如播放幻灯片一般,无从把握住窗外的细节只有满眼的绿在记忆里蔓延。我的耳机里播放着左小祖咒的《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静静地等着这巨大的无情的机械将我送往终点。 一路的测体温亮健康码,一路的登记与盘问,一路的出发的列车与到达的人。我机械地重复着那些乘车的流程,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因为插队验票的路人而把自己气的胃痛。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假期,终于盼到了开学。作为毕业生的优待,学校以开学的名义通知我们回来打包行李,跟自己的大学生活做个了断。只给短短一周的时间。 短暂的兴奋后是长长的失望,从隆冬等到深春盼过初夏,太多未竟之事居然只等到不疼不痒的一个星期。所有的仪式别离都要浓缩在一星期内,就这样浮光掠影走马观花的交代了自己的四年,甚至还未来得及酝酿情绪已经是曲终人散了。可是居然还有人在班级微信群里问是否可以提前走,我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人,四年的岁月一晃而过,他们竟如此急切地要离开这片地方这里的人。 或许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比如刚参加工作不好请假一类的。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像我一样可以不计后果随时找个空子钻进悲伤和情绪里慢慢折磨自己,不愿意放过任何可以放声大哭的机会。 其实这样不算圆满的结尾也很符合大学四年每个人的个性和作风。有的人遗世独立高高在上,对周围的人从来缺少问候和兴趣,或许毕业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终于离开了这样的一群人,一如刚上大学时的我那样桀骜和目下无尘;有的人忙于学业执着于科研,保研考研各有着落,毕业虽然悲伤难过可也沾着圆满的喜悦;有的人忙于交际,活跃在各种社团活动、社会公益以及各种比赛当中。 最后临别聚餐,推杯换盏得起来的也大多是他们这样的一群人,熟稔于社交言谈坐在一起嬉笑怒骂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笑话,越喝越有激情,忘记了酒精带给身体的不适沉浸在那短暂而美好的气氛。给宿管交了房门钥匙,拎着皮箱往宿舍外头走的时候,我突然就流起眼泪来,又怕被人看到,拖拖拽拽地走在最后面。可是跟在我们后边打扫楼道的阿姨一直送我们,跟我们说着再见,一直看着无处躲藏的我努力克制着流眼泪。可是我的眼眶终于还是盛不了太多泪水而大颗大颗得往外溢了出来,我赶忙用提着重物的手背把眼泪往脸上胡乱地抹了抹。
大概从小闲书看得太多,我当初心气太过高傲自己不肯在应试的路上做太多努力,高考成绩差强人意,进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当初刚迈进大学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融入这里,认为这里的人大概和我一样不肯努力。还给自己找了借口说自己不努力是因为看到了教育上的一些什么,所以不肯附和,不肯为伍。而别人大概就真的是不肯努力。离开的时候看到的是大家努力而优秀,只有自己依然是那副老样子,别扭的在和社会和人生对抗着,除了还能抓住一点心气之外,分分钟钟被历史和人群的洪流裹挟着东倒西歪地向着不肯俯就的方向奔腾着,自己无论如何挣扎,历史却只有那一个方向,人很多努力都是苍白而徒劳的。 大一第一个学期课尤其地少,满怀着在中文系可以找到灵魂的依靠,写作上得到训练的我没几天心便凉了半截。忘记了哪堂课,老师明确地告诉我们中文系并不专业培养作家。我们从先秦两汉文学一路学到宋元明清,从李白杜甫到莎士比亚川端康成,我们要学会搞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成为了他们,而不是我们怎么样成为他们。 我对科研缺少热情,每天一摞一摞的理论书成了我的梦魇。我心中压抑苦闷,常常一个人散步,大脑木木的总是在傍晚借着满城辉煌的灯火,沿着学校漆黑的墙角,一遍又一遍走着。重复着一样的路程,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大一那一年买了一辆单车,千珍万贵地宝贝着,好友从来没骑过自行车,比我还兴奋地怂恿着我教他学车。于是我们在图书馆前边那条小路上度过了大一那个金色的秋天。我扶着后座,他坐在前边歪歪扭扭的移动着,那个样子像是生怕把路走直了。虽然在教他学车的时候我们太过忘情把我的手机都弄丢了,毕竟我从小到大不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和遗憾。
所幸还没等我从泄气的情绪中缓过来,共享单车就开始遍地开花了,我们给单车起名小红和小黄。虽然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小蓝小绿的天下了,大街上只有在堆垃圾的角落里才能看到当年的小黄羸弱的车骨架和布满灰尘和污秽的形体。可是我大学的记忆是关于小黄的,当年共享单车问世,小黄充当急先锋,向社会抛出了第一棒,领不完的优惠券,拿不完的免费骑行卡,小黄占据了整个校园。 摄影:吉它木影
图书馆在我的脑海里总是诗情画意的和艺术文学联系起来。可是现在在图书馆度过四年青春的我,每每想到图书馆耳朵里总是朗朗地毛概马原背书声,要是赶上期末考试还能听到在一个小小的区域里不相识的两个人彼此竞争着他背他的《哲学概论》,他读他的《法律基础》,吵架一样彼此的声音一定要压过对方以表示对方的声音打扰到自己的愤怒。 在里边上自习的人则费尽心机地抢座位,抢空调,抢下座位的人又视死如归一样捧了10年的真题在面前勇敢负伤地刷着。考教资、考公务员、考研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前途暗暗地较着劲努力着。我总是逃了课抱着几本小说心虚地走在他们之间,感觉自己在他们面前太不堪一击并且吝啬于为自己的前途付出力气,于是我也不去和他们抢座位,随便找一个没人的角落,打坐下来钻进书本里顾不得什么前途不前途了。 这四年一路走下来不遗憾的事反而不多,想起来这个没做好,那个还没做。忘记了哪个作家说“遗憾大约占了人生的一半。”我觉得对我来说一半还多。有些时候并不是偷奸耍滑不愿意去做,有些事做着做着就失败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淡了。 在不断地尝试中才发觉自己并不适合什么,而要去做适合自己的时候,那段适合的时间也已经快要用完了。有些人错过之后才觉得实在是可惜,而自己却把他删除地干干净净,时光没有留下任何再去重启那段感情或者友谊的线索和立场。 所以记忆就像是一坛永远正在发酵的酒一样,本来不觉得遗憾的事经过一段时间的陈酿也后知后觉地遗憾起来。总感觉我们还有好多事还未来得及做,可是论文、答辩、档案转移、毕业典礼一桩桩一件件通往结束的事都按部就班,那些无关紧要却怎么也要做的小事可能永远也做不完。比如再吃一次大同家的剁椒鱼面,再从许西里走一遍,再逛一次童鞋果园,再去恩师家里讨一杯清茶听一顿唠叨,虽然以后也能做,可是再也不是那种心情,那个味道了,那是青春的味蕾,是年轻的眼泪,是在时光的洪流中不肯老去地挣扎。 疫情把本来就仓促的毕业季搅地更加短小精悍了,我们这一届毕业生在病毒地搅局和嘲笑下踉跄毕业,本该隆重的校级毕业典礼无奈取消,学院怕我们的离开太潦草回忆太寂寥顶着压力特别为我们举办了小规模的毕业典礼,毕业证书还没做好,学位授予仪式用的证书也是道具,尽管妥协到这种地步,可是还是有一部分人被瘟疫困在家里,无法为自己的大学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大到全部的人生,小到一段生活,一次经历,每一段生活经历着的时候显得太过平淡,回忆起来又刻骨铭心。大概人类就是这样总想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无限的生活,时光把我们送到未来,我们却奢望着把过去一并带走,终究是丢东西一样,很多珍贵的东西丢在时光纵深处,并且越丢越多,直到有一天把自己也丢在时光深处,成了别人带不走的噩梦或者美好。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直到一个一个把舍友送走,看着他们坐在各自人生轨迹的车上,与我渐行渐远,开往他乡或是回到来处。 离校后我们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大家不用商量心照不宣,一致决定再多留几日,不停地拖延离别的时间。我们宿舍几个人,4年来鸡毛蒜皮琐碎生活的磨练能走到今天,没有四分五裂,没有不欢而散,实属不易。我永远都记得离校后那个傍晚,我们6个人骑着单车,在马路上穿过人流车流,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在所有路人互不相识并且忙着离开的那份熙攘里,我们嬉笑着冲了进去,我们呐喊着冲了出来。 西沉的太阳躲在高楼大厦后头,柔和地散射着光芒,天空像一块油布涂着梵高油画上那种橘红色,我们追逐着太阳一路向西骑行,身上散发着青春的光芒万丈,将沿路小店耀眼的霓虹灯牌甩在身后,将卡在晚高峰的高架上不停鸣喇叭的车流甩在身后,将满城的人间烟火甩在身后。
我们漫无目的地骑着,那一瞬间每个人都不再为了毕业而伤感,不再为了离别而难过,时间就好像是凝固了一样,每个人都努力地快乐着,这是我们大学生活的终点或许也是无忧无虑时光的结尾,很快,我们也会像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们一样,将所有的大脑和感官贡献给生存逼迫下的奔波,每日在华灯初上的夜晚成为下班归巢的一员,拖着疲惫的身体淹没在人流中,麻木得丝毫察觉不到身边放学回来的小朋友满脸的天真和骑单车路过身边的即将失去青春和单纯的年轻人。 回来时又是满城的风声雨唳,我们就在雨里奔跑着,追逐着,任着大雨将我们的衣服淋湿,将我们的皮肤浇透,一直灌进我们的心里,将这几个月来瘟疫肆虐的恐惧和无奈洗刷干净,将每个人心底对前途人生小小的希望的种子浸润,让它快快地生根长出嫩芽来。 摄影:吉它木影 还记得18岁那年学校举办的成人典礼,每一年看着高年级的同学由老师带队,由父母牵着手跨入成人门,正式地成为大人。每一年都是局外人那种盲目地羡慕并期待着自己的成人礼。可是真的来到了那一天,喜悦只是暂时的甚至没有丝毫喜悦可言,当我跨入成人门的那一刻其实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我站在悬崖边,寻找着自己的方向,看着他们成长的道路上碰出来的伤口和血而激动着,这是象牙塔里永远都见不到的景象,残酷而真实地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着生存这两个字概括下的世界和人生。在生存的胁迫下,挣扎在是与非,对与错,道德与邪恶,真相与谎言以及理想与现实的折磨中,努力地捍卫着原则亦或是在努力中渐渐失去原则。 四年的大学过得意犹未尽,很多课程上得不够尽兴。举报风气盛行的当下,很多内容老师点到为止,保持沉默。在一个充满限制和红线的环境当中,不要说表达不同的观点,就是捅破窗户纸,讲客观事实,有时候都是将自己推往火坑,很多老师选择了明哲保身,不做无谓牺牲。 而多数学生在大学阶段选择关闭发展思想和眼界的大门,或许一生都将用民族主义情绪和利己主义价值观来揣测世界揣测人心。因为不同的观点和不一样的价值观而把全世界列为敌人。我选择去国离乡,继续学业,换一种不一样的方式努力的不荒废这仅有一次的生命,希望自己永远心怀坦荡,永远头脑清醒。 作者简介: 高桥舞,中文系毕业的95后,自由思想独立人格的守护者,希望明天会更好的梦想家。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与本平台无关 |
|
来自: 昵称41269611 > 《2020防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