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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孙长江:今夜忆竹林

 中州作家文刊 2020-07-14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458】

 

河南信阳   孙长江

今晚的风儿有些鲁莽,不停地叩击着窗牖,窗帘也不停地摆动着不停地发出低沉地声音,那样的清脆那样的清晰,似龙吟细细,如凤尾森森,让我不能安然入眠。侧耳细细聆听,似乎又那样的遥远那样模糊。这声音在哪儿听到过?为什么这样地熟悉?像什么?我的大脑在极力回忆着,思绪在飞快地旋转着。哦,我想起来了,像竹林——家乡的竹林里发出的声音。没错,是它,家乡竹林里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我不但熟悉它,而且对它刻骨铭心。
 


既然这声音像家乡竹林里发出的,且又让我无法安然入眠,今夜我就索性不睡了,好好忆起故乡的那片竹林吧!
 
故乡的那片竹林坐落在两条河的中间,东边的河很大,常发洪水;西边的河较小,如果不是下暴雨时山洪爆发,西边的那条河平时看上去更像一条小溪。只是看到了河潭和公路上的大桥下,才能知道它是一条名符其实的河。两河中间,那片竹林像绿色的彩带,绵绵延延,袅袅婷婷沿河生长着,虽然其间有土路有田地甚至有民居使它们并不完全连成一体,但它们间隔的距离并不太远。在人民公社时期,这片竹林是属于同一个生产队当然也属于大队的固定资产了。
 
生活在读书无用论,白卷最光荣的年代里,处在饥饿最难忍,贫寒最难耐的时光中,我对竹子的热爱完全没有像帝王将相、文人雅士那样的高洁,如明太祖朱元璋给予竹的刚正之誉;“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陆放翁对竹的坚强的赞美:“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等等,更没有魏晋时期的阮籍、嵇康、山涛、何秀、刘伶等七位名士常在一起啸聚竹林,他们在竹林里或坐或卧,放浪形骸,抚琴歌咏,谈古论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被时人称为“竹林七贤”的潇洒。我对竹子的热爱,可列入俗之又俗俗不可耐羞言于人的行列,甚至让帝王将相文人雅士听了会笑掉大牙的——我对竹子的热爱,完全是因为它可以作燃料。
 
在我记忆里,看管故乡那片竹林的老程爷的脸总是那么地严肃,好像从不会笑似的。又因老程爷从小长过天花,脸上坑坑洼洼的,许多人背后就叫他程麻子。其实他的长相还是不错的:中等的个头,白皙的皮肤,挺板的身材,不胖不瘦,说话时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他的老伴即老程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走路相当缓慢,说话声音很脆,人也很和善,脸上总是挂着笑,不像老程爷的那张脸,本来就布满麻子,却又那么古板,整天像谁都欠他二百钱似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了给父母减轻压力,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就经常利用星期天或是节假日有时甚至是放学后去捡拾柴禾。由于住在相对而言的平原地带,燃料是极度贫乏的。不是我们一个家庭缺少此物,我们村庄上的几十户还有附近村庄的人家都是如此。所以,即使附近有一点枯枝败叶,早已被人抢拾干净了,不仅如此,连河滩地上长的草皮,也被人们铲回去作燃料了。那片大约七八百亩的竹林便成了我捡拾柴禾的首选目标。因为,它离我家只有一公里多的路程,站在屋后就隐约可见林边的行人。
 


老程爷的眼睛并不大。总是一眨一眨的,如果一笑,眼睛就显得更小了。可不知为什么,在我的眼里,他的眼睛不仅很大,而且好像不止一双似的,并且有很强的穿透力。因为我每每出现在那片竹林里的某个地段甚至某个角落,他就能很快地跟过来。要知道,那片竹林周长加起来,往少里说,也有二三公里的路程啊!何况还是那么密呢?如果让他看见了,我就是枯枝拾得再多再少,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没收掉的。所以,每当我进入竹林时,总像做贼似地东张西望,待确认平安无事了,才敢快快拾一点,但在多数的情况下,还是被他抓住了。如果刚进去没多长时间,他会立即高声叫喊着让我出去,并盯住我,直到确认我离开了,他才转身。掌握了这个特点后,只要被他抓住了,我先远远地走开,待确认他这会儿不在时,连忙钻进竹林里,看见枯枝就赶紧拾,没有枯枝时,我立即扳弯竹子,急速地扯掉一些鲜竹枝,赶紧离开竹林,再到别的地方摊开晒一下,并在附近拾一点,待竹叶蔫卷了,然后才捆起来绕道往回家跑。
 
我父亲那时在大队里任主要职务。可以说老程爷是完全认识我的。因为他见到我父亲时,说毕恭毕敬也是不过分的。不仅如此,他脸上还堆满了笑。这难得的笑容,只有在我父亲跟前,我才能见得到。所以,如果只是在竹林里见到他时,真不知他也是会笑的人。
 
在“一切都是集体”的年代,竹林里的枯枝理所当然也是公家的。听说每次卖竹子和竹枝,大队、生产队各按所占比例进行分配。所以,老程爷即看管的那片竹林,也看管竹林里的枯枝。有一次,很晚了,我母亲做了一锅稀饭,等我父亲老半天,还是没等回来。如果父亲说要回家吃饭的话,母亲是绝不会让我们先吃的。我和几个妹妹有些等不及了,就烦燥起来。最小的妹妹不懂事,一个劲地喊饿,哭着吵着要吃饭。大一点的妹妹们等得不耐烦了,哼哼叽叽地也跟着低声嚷嚷。此时家家户户的煤油灯已经点上了。母亲终于沉不住气了:“你爹是该回来了!怎么还不回来呢?说是在老程爷家过完柴禾了,要回来吃晚饭的嘛!”于是,母亲便打发我去看看。我摸黑来到老程爷住在竹林里的家,见父亲正站在老程爷门前大场地上,手电筒照着秤,老程爷和生产队长还在过秤,另外几个社员正忙着将过好秤的柴禾装车。老程奶奶站在旁边,头上戴着黑色方巾,厚厚的黑裤子裤管扎得紧紧的,两只像圆规一样的小脚睬在一堆枯叶上,手里拿葫芦瓢,好像也在等着老程爷吃饭。我跑到父亲跟前,故意大声高喊道:“爸,我妈让你快回家吃晚饭,我妹妹正在哭闹哩!”我爸用手电筒照了照我:“还有几捆称完就回家了,你快回去跟你妈说,就说我马上就回家了!”
 
老程爷朝我站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继续秤柴禾。
 
两天后是星期天,天上乌云翻滚,不一会儿又雷鸣电闪,我害怕下雨了家里没柴烧,便慌慌张张带上绳子,悄悄溜进竹林里。要知道,如果父亲在外面吃饭,我们姊妹几个还真有因为家里没有柴禾而吃不上饭时候。在饥饿的年代,能吃上一顿饱饭是多么地不容易啊!而家中有粮却仅仅因为没有柴禾就要忍饥挨饿,便是我们姊妹几个特别是正在长身体而且又是家里排行老大的我最害怕的。所以我至今时常还在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应该加上一句,巧妇也难为无燃料之炊啊!
 


还好,可能老程爷也知道要下雨了,这会儿正躲在家里吧!我慌慌张张地将拾好的枯枝正要捆起来时,老程爷来了:“快下雨了你也敢来?赶快把柴禾放下来!”一听这话,我的倔强脾气也立即上来了:“我就是不放,看你能怎么样?”说完,三下五去二胡乱捆了捆枯枝,气呼呼背起来就走。因为我知道,只要被他逮住了,没有商量余地,枯枝是要被没收了,而且从没有放过我一次。老程爷见我火气大,立即吊起他那麻脸,上前抓住我的柴禾不松手:“你放不放下来?”“我就是不放下来!”我一边大喊着一边硬往竹林外边闯。“你再不放下来,我跟你爹说去,看他不打死你!”一听这话,我立即软了下来,只好将枯枝放下来,解掉绳子怏怏地离开竹林。又跑到很远的河滩下游人烟稀少的地方,边流着眼泪边骂着,拾了一点点枯柴才回家。还好,夏天有时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场雨到底没下来。
 
这一次,我对老程爷的恨也算是刻骨铭心了。我一口气跑回家,向母亲一边诉苦一边告状,大致是程麻子如何可恶,多次收去我拾的枯枝我都没敢向你和我爸说,并且直言不讳说跟程麻子吵起来了。颇有点文化知识的母亲听完后连忙申斥起来,说集体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往家里拿的。“要是让你爹知道了你敢跟老程爷吵架,不打你也会痛骂你一顿的。你今后可不能喊他程麻子了,一定要喊他老程爷。”
 
“我这不是在背后喊的嘛,好多人都在背后喊他程麻子呢!别人面前我从来没这样喊过嘛!”我申辩道。
 
“别人背后喊是别人的事,你背后也不能喊。背后喊,习惯了在外面就该随口喊了。”母亲仍然训斥道。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处在以阶级斗争为刚的年代,但评选先进还是有的。这年年底,老程爷评上了先进,奖状是由我父亲代领的。听父亲说老程爷因为看管竹林,走不开,没能参加劳模表彰会。第二天一大早,老程爷来到我家,父亲将奖状和一件奖品即一个写着“奖”字的瓷缸子交给老程爷。此时的老程爷一改在竹林里我看到那副难看的脸色,满脸堆笑地说道:“谢谢了,家付(我父亲的名字)”,然后将父亲递给他的香烟点燃后大口地抽起来,似乎我不在他跟前一样,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渐渐懂事了,知道集体的东西是不能往家里拿的。记得有一天中午放学,我在生产队的桃园里拾了一点枯枝拿回家,远远看见我家门口放着几辆自行车,我知道是公社干部到我们家来了,赶紧将枯枝放在房子后面。好在我们家的厨房是在正房屋山边搭的简易房,与正房门隔开了。我悄悄走进厨房,见母亲正在为做饭没有燃料而发愁呢,便低声说道:“妈,我放学了跑到河弯地的桃园里拾了一点柴禾,放在屋后边呢!”母亲听了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又惊又喜地说道:“公社干部正在屋里跟你爸在说话呢,要是让他们看到了,可真是不好说了。”然后迫不急待地来到屋后,拿上一点偷偷摸摸来到厨房里,才解了“燃柴之急”。我清楚的记得,公社干部们吃完午饭走后,每人还留下了2毛钱的饭钱。
 


尽管公家的东西不能往家里拿,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能让生米变成熟食呢?还得用燃料来烧呀!于是,我不得不继续偷偷摸摸地进入竹林里干起偷偷捡拾枯枝的勾当。虽说老程爷看管得紧,但我还是时常想去碰运气的。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拾柴禾能跑多远的路呢,不是离家越近越好吗?说实话,虽然到竹林里拾枯枝被老程爷抓住的时候居多,但也有“漏网”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进入竹林之前,远远看见老程爷的背影后,急忙蹲在一个低坑里,待老程爷走远了,才像兔子一样飞快窜入竹林,慌慌张张地捡拾枯枝,拾不到枯枝仍然按老方法扳弯竹子打上一些竹枝。估计老程爷该往这边巡了,我又匆匆忙忙将拾好或是打好的竹枝捆好后背在肩上,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地跑出竹林。等确认到达安全地带即老程爷已经无法追上的地方,才停下来喘口气,远远地看见老程爷已经站在竹林边喊叫着,虽然听不清楚,但从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听到的那些语句里,知道他在骂骂咧咧。我想,他的麻脸上一定是堆满“无可奈何人跑远”的遗憾了。
 
春天悄悄地走进竹林了。
 
春天的竹林是最迷人的季节。竹子密密匝匝葳葳蕤蕤无序地罗列着,修长笔直葱郁向上而不旁逸斜出地生长着。和煦的阳光从竹林的叶片枝杆中洒下了千丝万缕的金线,为竹林增添了无穷地生机。清风扫过,竹梢轻轻地摇曳着,发出有节奏的鸣响声,像是演奏家吹响了一支巨大的竹箫,演奏着一支深沉的乐曲。竹叶在微微地颤动着,又像一张张细长的嘴巴在喃喃细语。布谷鸟在树林子里发出了催种催播的鸣叫,喜雀不知看到谁家的喜事了,这会儿跑到竹林里的白杨树梢上还在激动地跳着叫着。叽叽喳喳地将人家的喜事告诉其它鸟儿。斑鸠,鸽子咕咕地叫喊着,像是在回应喜雀的报喜。在喜雀的报喜声中与布谷鸟斑鸠等鸟儿的回应声里,在春风的轻拂竹梢儿轻摇竹杆中,躺在秆箨怀里的竹笋像襁褓里酣然而眠的婴儿,被鸟儿们大声吵醒了,尖着个小脑袋往外探望着。
 
此时的老程爷就像一个万分小心的保姆,细心看护着秆箨里竹笋,不时地提醒着周边的行人。他知道我是竹林里的“老油条”,只要见到我,总是唬着脸叮嘱一句:“可不能再往里进噢,正在抽笋呢!”我三姨妈的家就住在竹林边,我有时拎着东西路过竹林边时,老程爷见到我,明知我是到三姨妈家去的,却也习惯性的说上一句:“可不能到竹园里去噢!正在抽笋呢!”这么大面积的竹林,老程爷一个人终究是忙不过来的,老程奶奶自然就是他的最好帮手了。于是,在竹林周围,时常可以看见老程奶奶柱着拐棍,迈着小脚,在竹林周边逡巡着。
 
在老程爷和老程奶奶的精心呵护下,在春雨的无私哺育下,嫩嫩的竹笋很快脱离了秆箨的保护,“噌噌噌”地向上窜着,长满了绿叶,成了名符其实的竹子了。
 


每年九、十月份是竹林最热闹的时候。因为此时正是成年竹子出售的最佳季节。在出售竹子的日子里,生产队要抽调出青壮劳动力,帮助去搬运竹子。担任总指挥的当然非老程爷莫属。哪些竹子是这两年生的,需要留下来继续生长,哪些是前几年生的,可以砍掉,都是他说了算。那些天,老程爷嘴巴上吸着烟,耳朵上夹着烟,脸上挂满了笑,来回奔跑着。连老程奶奶也帮助拿着秤砣迈开小脚不停地走动着。竹子砍下后,青年女社员们在忙着打去竹枝,男社员们有的捆,有的往外扛,有的装车。他们一边干活一边打情骂娋着,女人们听到男人的话太粗野,拿起竹梢追赶着那些说娋皮话的男人。孩子们也来凑热闹了,他们拿起竹梢拍打着地面,荡起一阵阵灰尘,然后钻进灰尘里跳跃着,叫喊着。一些大一点的、很难近距离接触汽车的孩子则围着“解放牌”汽车叫喊着,奔跑着,胆子大一点的孩子还爬上汽车,在车厢里跳着蹦着,欢快地叫声:“开车喽,汽车开起来喽!”然后两手围成不封闭的圆型转动着,学驾驶员握方向盘状唱起来:“小汽车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嘟嘟嘟喇叭响,我是汽车小司机我是小司机,我为革命运输忙运输忙……”时间就在欢声笑语中悄悄滑过。当红红的晚霞就要被褐色的夜幕掩盖时,女青年们将竹枝打下后收拢在一起,再由男青年们捆起来搬到空地上集中堆放。指挥装车的当然是生产队、大队长了。有时公社的供销社也要来人指挥着外运。晚上放工了,社员们集中在堆放竹枝的空地上,或按工分计算,或按家庭人口计算,又由老程爷负责,把竹枝分给社员们拿回家作燃料。在什么都是集体的年代,连柴禾也或是外卖或是分给社员的。不用说,老程爷是很累的,终于顾不上我这小角色了。我可以在人们走后来到竹林里,捡拾一些剩下的竹枝。运气好的话,我可以不费力地拾上一根根很大地竹梢,那可要比竹枝竹叶耐烧得多啊!
 
如今,老程爷早已作古了,我父亲也去世好几年了。父亲在世时,曾讲过老程爷去世时的情况。父亲说老程爷是那年冬天安然在竹林里那两间居住了一辈子的房子里去世的。那时,街道正在扩建,老程爷的儿子已经分到街道上一块地基,村委会特地给老程爷划出两间地基与他儿子的地基连在一起。楼房造好后,儿子已经准备搬到街道上居住了。专门给老程爷留出两间房子,只要老两口称心,合住单住都可以。可老程爷坚决不搬家。儿子很孝顺,动员亲戚朋友甚至村领导来劝说,村干部说竹林已经承包出去了,不用再看管了。就是看管,也没有报酬了。可老程爷就是不搬,最终还是在那里去世的。后来又听说,老程爷去世后,老程奶奶也不愿意搬家。没办法,儿子又在竹林里那两间房子里住了两年,直到老程奶奶去世,儿子一家人才真正搬到街道上的新居里。
 
家乡还没有禁止土葬。老程爷的坟,就在离那片竹林不远处河对岸的山坡上,这是他的家人按照他的遗言把他葬在那里的。据说那地方并不好,没人家愿意自己逝去的亲人葬在那里,可老程爷再三叮嘱家人将自己葬在那里。那山坡对面就是那片竹林。
 
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那时老程爷多次抓住我并没收了我的枯竹枝,却没将状告到我父亲那里,要知道,我父亲也是一个对集体财产看护得很紧且也算是一个一心为公的人啊。我猜测,其实呀,他老人家也是掰不开这个面子的。
 
而我父亲呢?他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去竹林里拾枯枝吗?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家中极度缺燃料,公家分的那点麦子草还要作为修补房子的盖顶用,剩下不能作盖顶用时才作燃料用,而且豫南地区又是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地方,麦子只是农作物的一种补充。麦子草作燃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况且分的那点不能用的麦子草不会一直堆放在那里不动吧?这些燃料不见减少,平时不是我到竹林里或是野外去捡拾枯柴,又怎么能做得熟饭呢?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父亲难道没有为家里缺燃料而发过愁吗?他老人家不也是想尽办法,或买煤或上街买柴或委托居住在山里的亲戚朋友送些柴禾到我们家吗?也许,他老人家是知道我挨过老程爷的骂的,也或是知道我到竹林里捡到的枯枝被没收掉多次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父亲已去世好几年了,答案当然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家乡的这片竹林面积越来越小了,修路占用去了许多,最关键是建厂、建房占用去了许多。年轻的一代长年在外打工,年老的不需要添制家俱,再说了,家乡没有多少人会做竹器活了。筐子、蓝子之类的器物早已经没人使用了,过去挑粮食用的箩筐而今都改用蛇皮袋子了;过去的用来购物装物的小筐子而今都用塑料袋子或纸袋代替了。如今在街上,再有人用筐子来装东西的,青年人即使不拿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也会认为是很土的了吧!竹子的作用也越来越小了。不仅如此,现在的偏僻农村许多家庭已经开始使用液化气,根本没有人再进竹林去捡枯枝当柴烧了。如此这般,竹林也越来越密了,也显得荒凉了。没有人在乎它了。不知在它对面的老程爷冥冥之中看到当年经他呕心沥血看管的竹林如今是这副样子,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雨心碎,风流泪,梦缠绵,情悠远。”关上记忆的闸门,突然一首曲子传入我耳中,是谁家这么晚了还在播放音乐?打开窗户向楼下看了看,原来是几个少男少女们在吃烧烤。声音是他们其中一位的手机里发出的。一位同伴连忙提醒道:“快把手机声音关小些,吵了别人休息,当心被人投诉了。”缠绵的歌声立即消逝了。
 
我在想,故乡的那片竹林是不是也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甚至发出了她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呢?
 
其实,我担心是多余的。故乡的那片竹林仍然继续在发挥她作用,而且作用比过去更大了,因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老程爷穷其一生来保护的那片竹林,如今虽然不再编成竹器用来装东西了,更没有人进去拾枯枝,却保护了一方水土,奉献一片绿色。如果老程爷爷要是活现在,说不定对他所作出贡献的表彰大会更加隆重了,因为他们用生命在守护这片绿色,其作用远不是过去所通及的了。老程爷还有老程奶奶如果地下有知,又该宽慰地笑起来了吧!


作 者 简 介

孙长江,河南信阳人,上个世纪60年代出生,1991年进入新疆兵团工作,先后从事过棉花承包、连队文教、副指导员、指导员,担任过党委宣传科副科长、科长、政工办副主任等职,2011年元月内退,现在浙江康诚市政园林工程有限公司(慈溪市分公司)党办室工作。

中州作家文刊编辑部
顾问:刁仁庆   徐  文
主编:张   静
执行主编: 刘  娜   白长新
副主编:高宏民  杨存德  赵建强

审稿编辑:史锋华  袁荣丽  鲁光芬

《中州作家文刊》各基地选稿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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