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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顾汉霞:哑巴哥

 中州作家文刊 2020-07-14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518】

哑 巴 哥

河南南阳     顾汉霞

战“疫"宅家,身闲心乱。作息颠倒,辗转难眠。静心长叹,人生苦短。多少往事,浮现眼前。看,他向我走来了一一 哑巴哥
    
哑巴哥是本家二伯的儿子,今年六十多岁了。听伯母说,哑巴哥两岁多的时候,由于生病发烧用错了药,本来会说简单的短语,后来耳失聪口失语,家人四处求医,结果还是没有看好病,最后完全成了哑巴。
   

    
哑巴哥姊妹五人,有一个姐姐,三个弟弟,现在日子过的都不错,我跟哑巴哥的三个弟弟年龄不差上下,再加上伯父母对我们不错,小时候经常到他家玩。记忆最深的是:哑巴哥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梨树,开花时远看像云,近看似雪,我们在梨树底下踢毽子,扔沙包,跳皮筋,这时哑巴哥远远的站在一边看,有时也会抢我们扔的沙包和毽子,然后举得高高的狡黠的坏笑,这时其它女孩子向她索要,他会假装不给,有时会把其它女孩急哭,我知道这是哑巴哥逗我们玩,只要我上前去要,给他比划一下:你高,我们矮,你是最棒的(大拇指)我们小(小拇指),别把我们吓哭了(摆摆手揉揉眼),哑巴哥就会把沙包或毽子还给我们,我们继续玩。
       
秋天梨子成熟了,想吃梨子的“馋嘴猫”很多,伯母就不让我们在树下玩了,每次我去学校上学都路过哑巴哥家门前。那天是午后上学去,见哑巴哥在门前吃饭,看到我过来急忙跑回家,过一会儿追上我,递给我两个大梨,没有虫眼,也没摔烂,哑巴哥指指上面,又两胳膊上下交替往上,我明白他是上树摘的。后来他瞅瞅前后,见有两小朋友过来,便悄悄地放在我书包里,示意我一个人吃,别让其它小朋友看到。后来听伯母说,梨树上的梨子结的不少,好的不多,因为生虫子,落地的多,没几个好梨,哑巴哥摘了几个好的,比划扎两个小辫,我知道是给你的。还有一次放学,远远的看见哑巴哥端个碗在吃着什么,原来是一碗蒸红薯,几个小朋友伸手要,开始他不给,把碗举得高高的,后来给他们两人分个小蒸红薯,还故意绷着脸,捏着红薯皮,意思是再要没有了。我没有靠近他,也没有去抢,知道哑巴哥碗里也没有几个红薯了,可是没走多远,哑巴哥追上我,给我两个热乎乎,软溜溜的细长匀称的蒸红薯,显然是哑巴哥精心挑选的红薯,我边走边吃,回到家跟母亲说,哑巴哥给我两个蒸红薯又软又甜,特别好吃。妈说,别看哑巴不会说话,谁家跟他家远近他分得很清。                     
 


五 六十年代农村出生长大的孩子都记得,玉米秆可以当甘蔗吃,我不懂那些玉米秆儿甜,那些苦,总追着哑巴哥让他给我找甜秆儿。哑巴哥在掰好棒子的玉米地找了半天,砍了一大抱甜秆儿给我,我要把秆上皮剥掉,哑巴哥示意我不能剥皮,锁着水分能放得久。我用麻绳捆着,放在阴凉地方,吃了好几天。记得哑巴哥为我找“甘蔗”,还把手给割了个口子,鞋子也被玉米秆茬子扎透了。
        
哑巴哥虽不言语,但很聪明,当时大集体看电影,轮村放映,我们年龄小,哥哥姐姐们显累赘,不让跟他们一起去看电影,有时故意隐满地点,想甩开我们,这时哑巴哥成了“侦察兵”,给我们传递信息,等他们走远了,哑巴哥给我们几个小伙伴带路,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等她们发现也晚了,想甩也甩不掉。记得看《卖花姑娘》我们步行七、八里到汉塚街,电影散场,电闪雷鸣,我们一路小跑,没躲过倾盆大雨,哑巴哥在前面带路,哇哇哇大叫给我们壮胆,我们跟在后边喊着“一二一”,父母当我们几个跑丢了,出来找我们,看到哑巴哥跟我们一起放心了。
       
哑巴哥用兰花指左右比划着,我知道有宣传队或唱戏的来了。用双手喇叭状放大,说明有放映队来了,后来,我记住了哑巴哥的动作。有时故意逗他,做个相同的动作问他,他笑笑,摇摇头,摆摆手,说明最近没有电影和戏来演出。
        
那时候是生产队,哑巴哥也能挣工分,他不会占别人便宜,但少给他工分他决不答应。记分员每月公布工分,哑哥每次去看,工分算对了,笑笑走人,算错了他会闹得天翻地覆。记得有次记工员少给他记一天工,他拉着记工员,找队长,找会计,非让加上不可,会计解释说,下月再加,他还是不依不饶,刚好我路过公布栏,哑巴哥拉着我哇哇叫,我懂了,给他比划着解释,用笔在工分栏做个标记(加十分)。哑巴哥看了点点头,我手比个喇叭筒,摸摸脸,意思是小事情哇哇叫,引来别人看热闹,好意思吗?哑哥挠挠头,不好意思,笑笑走了!
 

      
在哑巴哥身上也曾发生过两次有趣的事情。有一年夏天,人们在池塘边的柳树下乘凉,男的打扑克占方棋(一种即兴游戏),女的哄娃儿纳鞋底,几个“水葫芦"钻到荷叶伞下釆莲蓬,我和几个女孩子在抓石子。突然同伴说:你外婆村上的哑巴来了,只见他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子,光着膀,赤着脚,脸晒的黑红。因为我经常到外婆家,熟悉他。他有点傻,只会拾柴禾,能认家门,在两公里以内的村庄走不丢。父母早亡,跟不太聪明的哥嫂生活。不像我哑巴哥聪明过人,仪表堂堂。哑巴哥走到傻哑巴跟前,人们笑了,看两个哑巴怎么交流:哑巴哥指指东方,再指指对方,傻哑巴点点头,那是说,你是东村的吧,来干啥呢?哑巴哥拍拍腿,那个傻哑巴指指我,人们都看我,意思是认识我,母亲说,也许饿了,让我回家给他拿个馍馍,端碗饭,傻哑巴摇摇头。哑巴哥指指天空,拍拍身子,又指指池塘,意思让他下水洗澡,傻哑巴摇摇头,哑巴哥鼻子一吸嘴一撇,嘲笑傻哑巴脏,傻哑巴生气了,指指哑巴哥的嘴巴,用手比划个五指开会,哑巴哥知道自己理亏,撇撇嘴,也指指傻哑巴的嘴巴,回他一个五指开会。真是鸟有鸟语,盲有盲文,两个哑巴聊天,笑死了周围的人。还有一次,哑巴哥在路上走,迎面来个骑自行车的人,那人急忙下车,给哑巴哥掏根香烟,然后问哑巴哥到亲戚家怎么走,哑巴哥光笑不说话,旁边的人笑着说,你给他一包烟他也不会告诉你。
        
那时,生产队没有化肥,种田全是土肥,每家每户一年要交几十方农家肥,生产队每年都积绿肥(三伏天割青草,然后浇上人粪尿草木灰,再撒一层土闷沤成肥料)记件制,暑假时,我常帮家人打草积肥。有一次,我在一块不出苗的黄豆地,发现一大片稗子草,又嫩棵又大,是沤肥的上等草,没抬头没直腰,割了一大堆,收工时,又累又饿又渴,怎么弄就是捆绑不好,只好等着父亲接我。这时哑巴哥来了,只见他拉开绳子,左右摊开,跪在草堆边两手不停的向腿下扒,膝盖使劲往下压,不一会一大堆草打成两小捆,哑巴哥把扁担一抅,让我挑上试试,出了地,是一条干沟,下了沟我上不来了。哑巴哥看看我,又看看他自己的一担草(比我的多一倍),让我到他那担草边等着,自己挑起我的草,一溜小跑二十多米,然后再转回来,挑他自己的,这样来回几次,才回到沤肥场院。人们都收工了,父亲埋怨我挑不动少割点,我委屈的只掉泪,哑巴哥笑笑,竖个大拇指,说我很能干。
        
哑巴哥的姐姐对他最亲,给他缝衣服,做鞋子,媒人来家说媒,他都要赶人家走,他怕姐出嫁了不管他,嘴巴不会说,心里舍不得。有一次天下雨,出不了工,哑巴哥在家睡半天出去了,家人们找到黑也没找到,原来他一个人跑到姐家去了,第二天姐姐给他送回来,还拿回一双姐做好的新鞋。听姐说,哑巴哥到她家,又是挑水又是抱柴,帮她烧火做饭,姐批评他一个人来,家人会担心的,哑巴哥拍拍心口,摸摸头,说是太想姐姐了。
                         


后来弟弟们都结婚了,哑哥没成家,跟着大弟弟生活,白天责任田劳动,晚上看鱼塘。弟媳妇是公办教师,还有一双儿女,她知道:这个家哑巴哥没少出力,单凭丈夫一个人是不行的。所以对哑巴哥也很关心,冬天买棉袄,夏天买单衣,不缺哑巴哥零花钱。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早几年秀丽嫂子(哑巴哥弟媳妇)有病去世了,留下尚未成年的儿女和两个大男人,失去女人的家庭,可想而知两个大男人能过多好?我从新疆探亲回家,哑巴哥来我家看我,还竖起来大拇指夸我,我给他拿包雪莲烟,他摇摇头,抽出一根闻一闻,转着看一看,然后没有吸夹到耳朵上。哑巴哥也有心事,他伸出两个大拇指比划着,无可奈何摇摇头,我知道他是说弟弟们都结婚成家了,自己孤身一人很无奈。第二天,村上人告诉我,哑巴哥拿着那根舍不得抽的雪莲烟,朝我家方向比划着,大家都知道我回来了。还特意给我送了一斤多他亲手抓的小龙虾。
 

       
几年不见,哑巴哥老了。去年我回老家,再看到哑巴哥时,他已两鬃斑白,满脸皱纹,当我把特意给他买的两件T恤送给他时,他笑眼噙着泪花。是呀,岁月不饶人,他曾经保护过帮助过的小妹,永远不会忘记哑巴哥。她会在遥远的新疆祝福他,晚年健康!一切安好!
      
其实,哑巴哥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大名一一顾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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