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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邢静 周日，老爸来电话说，老妈和他闹矛盾了。 老爸和老妈是七旬的老人，在我们姐弟童年和青年的时光里，几乎就没有见到他们俩个人红过脸，更没有见到他们吵过架。老爸兄弟姊妹有9个，爷爷奶奶的家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是个贫穷的大家庭。爸爸曾语重心长地跟我们姐弟说过，妈妈是在过去最艰苦的日子里嫁给他的。所以，我们的小家也是从贫穷的日子开始的，一步一步靠老爸老妈的勤劳逐步富裕起来的。但不管在过去多艰难的日子里，我们都是习惯地生活在爸妈给予我们的温暖和睦的家庭氛围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老爸老妈会闹矛盾。 随着我们姐弟都成家了，整个大家庭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当然，老爸老妈也越来越老了。虽然生活条件和水平在逐年提高，但他们的身体，尤其是老妈的身体，因昔日超负荷的劳作也越来越不能跟以前相比了，已经勤劳成习惯的老妈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正是在这个时候，老爸和老妈慢慢中开始出现矛盾了。 劳作了一辈子的老爸，不想再劳累了，他想充分享受休闲的晚年生活。而劳作了一辈子的老妈，仍然改不了勤劳的习惯，但力不从心的身体状况让她总希望能够得到老爸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样的帮助在老妈看来就是对她最大的体贴。于是，矛盾就这样出现了。 生活艰难，尤其是温饱还没有解决的时候，我们不能不劳作，为生计所迫，难得有闲暇的时光。这是生活的无奈。如果这时候年轻力壮，换个角度，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对生命的磨砺，奋发有为，靠智慧和双手努力改变它；但如果在我们年老体衰的时候，仍然遭遇这样的境况，这就是无奈生活中的大不幸了。 我的父母在青壮年的时候虽然经受了艰难生活的磨砺，但勤劳乐观的他们，带领着我们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让我们姐弟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凭各自的能力每个小家庭都实现了财务自由，老爸老妈也都享受着社会养老保险待遇，最重要的是，两位老人的身体在今天还算硬朗，我们是幸运和幸福的。 但岁月是不饶人的，谁也抗拒不了岁月给机体带来的侵蚀，我的老爸老妈也不例外。 先是他们种地吃力了。从农村长大的人都知道，侍弄庄稼可不是简单的营生。从播种、施肥、锄草、收割，到晾晒、储存，需要的不仅是精力，更是体力，而在整个过程中，我们姐弟是羞愧的，不在父母身边的我们在这些环节中付出的精力和体力都是微乎其微的。 于是老爸向老妈提出建议：不种地了。但老妈过不去这个坎，她总认为种地是农民的本分，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力不从心了，但在她看来，侍弄庄稼带来的辛苦永远抵消不了收获的快乐，为此，她以种种理由延迟接纳老爸的提议，她说的次数最多的理由就是：种地是有时节的，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农闲时间可以休息。 从建议得不到采纳的时候开始，老爸和老妈之间的矛盾也就一直存在着。 其实，勤劳成习惯的老妈也是纠结的，自身也是矛盾的。我曾有过与老妈类似的体会。 记得从小自大，我学习都特别刻苦，当然成绩在当时的学校里也算是顶瓜瓜的。妈妈在我们的记忆里总是特别忙碌，我们小孩子也总是尽己所能地为家里做些事情，但只要是学习，不识字的妈妈从不忍心吩咐我们做任何家务。所以，自小就有这样的意识：除了劳作，好好学习才是我的本分，不努力不仅对不起妈妈，甚至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以至，工作了，甚至成家了，每每休息日里什么也不做的时候，我心底里总有一种自己在浪费光阴的暗示。 我们既想让老妈快乐，也想让老爸快乐。我们姐弟商议，共同说服老妈接受老爸的建议。虽然过程是曲折的，但结果是有成效的。以我们共同的努力，老妈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接受了老爸的中肯建议：我们家不种地了。 但习惯是有强大的控制力的，尤其是对某些性格的人。老妈不种地了，就把精力转移到养鸡、养鸭、养鹅和种菜上。这时候问题又来了，老妈往往不把饲养家禽的数量控制在她合理承受的范围内，所以和老爸的矛盾就又出现了。 其实，不论是种地还是养家禽和种菜，它们与老爸老妈有限的生活需要关系并不大，在今天的我们家，它们与钱的关系也不大。在老妈这里，养成的勤劳习惯让她把劳作已经当成了本分，这是老妈的一个心结。 老妈还有一个心结，在食品安全还不能保证的当下，她不仅惦记着她儿女的安全健康，更惦记着她儿女的儿女，所以她总想着在她这里能够提供尽可能多的放心供给。我们已经觉察到，不能再夸老妈的禽蛋如何绿色了，我们不能助长她建立在身体已经吃不消基础上的劳作和惦念。 对“退休”这两个字，我是这样理解的：首先它是面对所有人的，是所有人都会有的与年龄和身体状况相关的一个状态，尤其认为，不能只狭隘地把它赋予给所谓“上班”的人，它当然包括我们的农民父母和那些没有上过班做了一辈子家务的老妈。它不仅仅是以法律的名义给予劳作了半辈子的人的一个保障，它更是以国家的名义给予劳作了半生的人的法定休闲权利。 诚然，退休并不代表所有劳作的中止，退休的人仍然可以老有所为，老有所乐，但这些所为和所乐不仅应该是建立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更应该是建立在休息和闲暇是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和快乐幸福的前提下的。 耶和华在西奈山向摩西传十诫，其中第四诫是：星期天必须休息，守为圣日。他甚至下令，凡星期天工作者格杀勿论。有一个人在星期天捡柴，他便吩咐摩西，让信徒们用石头把这个人砸死了。 这个故事未免太残忍了，但我们不妨把它看作寓言，其寓意是：休息和闲暇也是神圣的。 当然，工作同样是神圣的。无所事事的懒人和没日没夜的工作狂是远离神圣的两个极端。周国平老师说的好，创造之后的休息，如同创世后第七日的上帝一样，这时候我们最像一个神。 我的老妈自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在心底里接受这样的理念，但我接受了这样的理念，我要把这样的理念以老妈能够接受的方式逐步地传递给她，让她知道闲暇也是生命应有的美好时光。 我心底里有一个想起来就酸酸的愿望：我要努力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尽我所能让我勤劳善良的老妈和老爸不再有这样的矛盾，让辛劳了大半生的老妈和老爸也能有如同创世后第七日的神圣心境，安然地享受他们闲适、快乐的晚年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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