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张力田 哥十七岁那年突然想当木匠，真不知他怎么想的，木匠那么好当吗？我见过村里程木匠干活，先把一根圆木，用锛把皮去掉，然后用墨斗画上线，用绳子把圆木绑在大树上，为了固定牢实，把扁担插进绳里转一下，扁担一头挂上重物压住。然后和他的徒弟用大拉锯破木头，大锯片足有半尺宽，一米长，一头一个木柄，一个站在凳子上往上拉，一个坐在地上向下拽，吱嘎——吱嘎——就是一天，把圆木破成一块块长短不一，厚薄不等的板材。那叫一个辛苦，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支持他，我左看右看哥也不像木匠，他肯定是想“艺多不压人”。于是拜了师傅，哥的师傅姓马，好像叫马玉敏，是学校一位老师的弟弟。在马师傅的指导下开始办置工具。斧子、锯、锉、凿子、木钻、墨斗、拐尺、铲、平推刨、光推刨……好家伙搞了那么多。
哥要做一只木箱，在马师傅的指导下，开始备料。先用墨斗在木板上画线，那个墨斗还是蛮好玩的，它由墨匙、墨仓、墨线、线轮组成。墨线的一端缠在线轮上，另一端是一个带钉的木球，画线时钉在木板的一头，拉直后，用手拉墨线，用墨线的弹力将墨打在木板上。
根据画的线把木板锯成长短不一的几组，然后一块一块放在木匠凳上用推刨推平。木匠凳比一般的长条凳要长出一半，差不多有两米多，一头有一个楔，木料放上后顶住，后边有一绳子套在凳上，为了固定木料的后面。哥学马师傅的样子用脚踩住那绳子，木料放上去就不会动了，然后双手握住推刨用力推，一边推一边找平，不时端起来，闭上一只眼，像打枪瞄准一样，看正不正，平不平，哥的耳朵上别着一只偏而宽的木工专用铅笔，不时取下来画一下，做记号。这会儿再看哥的样子有点像木匠。
随着哥一下一下的推，刨花不断倾泻，木板越来越平，上面的木纹越来越清晰。凳子周围堆满了刨花，松松软软，屋里散发着木头的香味。
木料的大小和形状确定后，开始在料上打榫。老式的家具一个钉子也不用，两个料的衔接，完全靠榫，一块料上用凿子凿一个长方形的孔，也就是卯，另一块料上用锯割出一个一样大的榫，然后蘸上胶固定在一起。
在哥的认真劳作中，那箱子慢慢有了雏形。 做箱子，是先按尺寸制作一个密闭的正方体，选择可以当作箱盖的一面，然后按照比例，水平切开箱盖，再用工具将上下切开的四条边作上槽，以便合上盖严丝合缝，然后在箱子后面镶上活页，箱子前面也镶铺首，用以挂锁。
用了十几天的功夫，哥的处女作终于完成了。他开心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父亲和母亲在一旁夸他做的不错。在我看来还凑和吧，没他们说得那么好，父母不过是鼓励他而已。
在师傅的指导下，哥又开始了他的第二个工程，做一个圆桌。先把几块板推平后胶合在一起，然后再割出一个圆桌面。那个割圆桌面的锯很有意思。像弓一样，那个弦就是一个锯条，细细的，它是一个长了牙的钢丝。不像其它的锯还有一个锯面，这样顺着画出来的圆割，解决了夹锯条的问题。
这会儿再看哥，坐在木匠凳子上左手握凿子，右手挥斧子打榫眼，一下一下，有板有眼，真有点木匠的样子。
那天在家里看到几件当年哥用过的工具，想起了这段往事。只是我至今不明白的事，当初父亲为什么没让我也跟着学木匠，父亲一边夸哥做得好，一边叮嘱他，将来不管什么都要做两个，自己一个，给你弟一个。这说明那时父亲就看出我不是做木匠的料。其实我比哥只小一岁。为什么人和人差距那么大呢？那年，他做了两只箱子，一张圆桌。我做了一把木头手枪，还把自己的手搞破。难怪父亲不指望我能做点什么。
我并不懊恼，我会讲故事，那天我给哥讲了个木匠的的故事： 有一木匠用一块大木材准备做房梁，结果砍小了。没关系呀，那就改做门框，结果又砍小了。那就改做板凳脚吧。结果又砍短了，算了，砍个烧火棍吧。结果烧火棍也砍小了，奶奶的，今天这活干的，木匠很生气，一甩手就把那根连烧火棍都做不成的棍子扔了出去。他老婆正在蹲茅坑，那棍子贴着老婆落下，吓得老婆一大跳。朝着他大吼起来：“你个死鬼，差点打着我的屁股。”木匠说：“不可能，我当了一辈子木匠这点尺寸还没有？”哥听了微微一笑，走开了。 那天我说，那些传统的木工工艺，那些木工工具，还有那些老木匠，已经渐行渐远，只剩下那么一点可怜的记忆。我的同事小崔说，不用那么伤感，这些传统的工艺虽然远离我们大众的生活，但并没有失传，一些古迹修复单位，仍在继承和发扬这些传统的民族智慧。小崔说的对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