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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老屋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江东瘦月


我可以遗忘我的生平,但绝不能忘却童年居住的老屋。老屋里的那盏油灯,至今仍在我的心里闪着微弱的光焰。



值得记忆的不仅是那间佝偻的老屋,更有小屋里潮湿的故事,以及故事中长一阵短一阵的咳嗽和叹息。


爷爷和父亲挑来河水,揣足粘土,然后你一锹我一锹地垒起土墙,土墙剖面呈不规正的梯形状。略微超出人头,就算够标高了。


第二天,搁几根节疤很密的钉子槐棍,然后很薄地铺一层散发霉热的稻草。又怕被风掀掉,再用草绳织成一张粗糙的网,整个屋顶颇像奶奶乱蓬蓬的头发。



在这侏儒般的两间堂屋里,纺车蹲在冰冷的墙旮旯边,奶奶摸索着拾掇纱锭;爷爷的咳嗽粗重地充实整个房间;父亲闷闷地抽着水烟,纸稔子燃烧的火焰,使他忧郁的面孔时明时暗,然而,终究烘不干发霉的日子;妈妈守着墨水瓶改制的灯盏,时不时地把针在头皮上划一下,默默地纳着鞋底。我和弟弟在凳脚床上,偶尔说一两句梦呓,折过身,又沉沉地睡去。

我那黄瓜般馨凉的乳名,就落地生根在这间屋子里呵!我和弟弟花间扑蝶在屋前,捣鸟窝摸雀蛋在屋后,用麦秸草捅蜜蜂就在这土墙壁上。



记得那时候,生产队里经常推倒土墙,把老墙泥挑到田间施肥。我一定要保护土墙,我想。一天放学,便找了把破苕帚,醮着石灰水,唰唰唰在牛鼻子烟囱两侧,我歪歪斜斜地涂了“批林要批孔”之类大段标语。生产队长望着这些时髦的口号,居然没有对我家的土墙下手。竟在一次学语录的社员会上,极夸张地表扬了我一顿,使我的父母亲光彩了好一阵。


时间一长,蜘蛛便在老屋的人字梁上,勤快地织起网来,比奶奶纺的纱还细还长。我用竹枝掸过之后,梁上用河泥粘成一个燕子窝的模型,可是南飞雁并不领会我的善意,总是不肯光顾。



门墙标语换了几茬,我家的茅屋修过三次后,终于伸了个懒腰,蝉蜕成四间宽敞的瓦房。


我只用两汪泪水,一遍就读懂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课文。


跨出校门,夹一把瓦刀,挎一只鼓鼓囊囊的背包,柳条帽在背上节律般跳动,我也节律般跳动着,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了。我们沿着城建规划记号笔的走向,踏在脚手架上,踏在城市的肩胛上,用浓重的苏中乡音朗诵水泥、黄沙凝固的诗句,铮亮地回答杜老夫子的吟叹。



我那红墙青瓦的旧房舍,又一次发育成一幢楼房。我常在书房的台灯下叩击键盘、玩弄电脑的时候,遥忆老屋,遥忆老屋里那盏昏暗的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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