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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传恩:伤心之旅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宋传恩

郑新天明醒来,立即作出决定,走。

出门旅游两人商定多时,晓云的临时变卦,改变了两人的计划。斗嘴是免不了的。先吵后摔,最后的结局,晓云出走,回了娘家。

房间内一片狼籍,像是地震后的现场。郑新穿着拖鞋,小心翼翼地躲过地上的碎玻璃,走进卫生间。他托着下巴,有气无力,晓云摔东西的响声犹在耳边。你摔我也摔,摔坏了再买,反正不是花我一个人的钱!这样的场面每年都要发生两、三次。

两个人的战争总是从生活的琐碎事开始,先诉说、后斗嘴,战斗升级的结果就是摔东西。接下来是冷战,总有一方出走,多是晓云。父母家离她家只有三站路,她会跑到父母那里,把郑新一人凉在家里。再接下来双方的父母批评、劝说,帮他们把房间打扫干净,把摔碎的东西补齐。父母在时,两人默不作声,甚至怒目而视,父母刚走,门一关,两人又拧倒在床上。

郑新洗漱完,坐在沙发上,自己问自己,既然要走,去哪里?去干什么……

去找西湖冷月!这突然而来的念头使他激动。

西湖冷月是郑新结识的一个女网友,他和她在网上是怎么相识的,他记不住了。西湖冷月告诉他,喜欢他的幽默,语言如诗,特别养眼。郑新则喜欢西湖冷月的热情、开放,他和西湖冷月仅聊了两次,西湖冷月问他,除你妻子之外,你和别的女人上过床吗?

郑新一楞,不知如何回答。机关的工作几乎成了一种格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他觉着自己像被人牵动的木偶,今天复制着过去的一页,明天又复制着今天的一页。网上聊天给他的生活提供了新的天地,他常被西湖冷月热辣的语言刺激得激动不已。

在单位,他是数得着的帅哥,常被女同胞们骚扰,他也骚扰她们,他那一语双关意味深长的话语常把她们逗得前张后合,有时,她们追着他乱捶。在别人眼里,郑新和女人的关系亲密、融洽,且有些暧昧。但是,他和她们的关系仅在玩笑的范围之内。尽管郑新一再声称,要将他们的关系迈出实质性的一步。但仅是声明,他没有决定行动,因而也没有想出实施的方案。时间一天天不情愿地溜走,他那大家耳熟能详、信誓旦旦的话语仅停留在口头上。

西湖冷月把他撩拨得坐卧不安。他把被挑逗起来的激情更热切地发泄在晓云身上。晓云常忘情地撕扯着他的头发,捶打着他的肩膀,就像吵架时,向地上摔东西一样有力。

西湖冷月告诉他,只要郑新愿意,她愿意和他在任何一个城市会面。

这是来自远方女人的邀请。以往,他认为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小说里,那是作家们吃饱喝足、躺在被窝里的瞎编乱造。现在却真真切切走进自己的生活。在这诱惑面前他无法做到心静如水,欲罢不能,他在情感的折磨中煎熬。但他对那热切文字的背后又有几分质疑。

他知道,在这虚拟的世界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那虚假的、变态的恶作剧的伎俩充斥其中。说不定那肉麻语言的背后是冷酷的嘲弄,西湖冷月尽管吴侬软语,娇气袭人,说不定是一位百无聊赖的男性,这谁又能说得准。他叫西湖冷月打开视频,西湖冷月断然拒绝,这更增加了郑新的猜疑。

他要求西湖冷月从网上把照片发过来。西湖冷月的回答叫他意外,用这种方式欣赏我,不是我所期望的。

我知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郑新终于说出自己的心理话。

很快,一个手机号码显示在他的电脑荧屏上。

郑新胃里一阵痉挛,先要解决吃饭问题。这是妻子每次离家出走,郑新最为头疼的事。平时,郑新在家是个甩手客,客厅的沙发是他下班后最为亲密接触的地方。洗衣、做饭晓云一手包办。

为此,在哥们中间成为郑新吹嘘的资本。在这阴盛阳衰的年代,能混到这种境界的绝对是凤毛麟角。那些在恩威并施,虚张声势的女人中,饱受生活煎熬的哥们常感叹自己桃花运不济。

过去,晓云出走,郑新能做的就是烧开水,下挂面,再砸上两个鸡蛋,要不就是坐21路车去父母家噌饭。这饭也不是好噌的,需要听父亲的责骂和母亲的唠叨。

挂面是吃不成了。昨天吵架时,锅就是自己摔的,还被踩上一脚。那变形的锅像晒干的蛤蚌,张大了嘴在呐喊。郑新想,此时妻子肯定在岳母家大朵块颐,说不定,正在为自己的困窘而得意。郑新的胃又是一阵痉挛,他心里暗骂着晓云,他认为,这次干架的罪魁祸首是晓云而不是自己。

明天是清明节,加上星期六调休,有三天的假期。两人早就约定,去苏州玩两天。郑新的一个同学是苏州某公司的副总,多次邀请,言语之中还透露出某种信息,如郑新想去苏州发展,他可以从中协助,这正中郑新的下怀。晓云突然改变主意,坚决不去,两人的战争由此而起。

郑新的单位是区工会,大学毕业便被分到这里,干了七、八年,混了个科长,用他的话说,惨淡经营。单位虽然不大,五脏俱全,挤进来的人,多有一些背景,吹不得、打不得。

郑新的工作并不忙,年头一个报告、年尾一个总结,每月一期简报。工会开展文艺活动,写写串台词,平常闲暇搞搞业余创作,常有散文、小说登在报刊。为吸引读者的眼球,郑新常把一些风流韵事夹杂其中。就像一些蹩脚厨师,无端多加些佐料,以刺激食客的胃口,大家常以风流才子称呼他。

任何单位并不都是风平浪静,风起了,浪自然就起了。一个工会副主席的突然死去,那些早已把希望埋在心底的人蠢蠢欲动起来,郑新便是其中之一。本来提拔他为工会副主席的报告已呈报多年,可是庙小神不少,他只有等着。

但是,令他扫兴的是,郑新发现越等机会越渺茫。原先他是单位内唯一的大学生,现在光本科生就有5位,年轻还有点背景。他已盘算多次,真正与他抗衡的没几个人。某部长的儿子,进单位半年被提为副科长,足见后台的实力。真正给郑新压力的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陈静。她是一位身材匀称、面容姣好,常常令郑新心动的女人。

他常常和陈静开玩笑,说陈静是他的梦中情人,和陈静上床是自己的终生追求。陈静是他的副手,宣传科副科长。郑新最在意的是陈静的背后,本市的副市长是她的姐夫,而且又分管工会工作。

在区工会里,郑新和陈静处得很好,两人无话不谈。陈静不像其它女人,自恃有后台,在单位内颐指气使,骄横跋扈。她很谦和,低调,乐于助人。只要有人找她帮忙,她会尽力去办,而且不显山不显水,把恩惠淡而自然的施惠于别人。

陈静的老公是工会内男人们议论的焦点,自己的无福消受则演化成一种无形的嫉妒。郑新知道,陈静在资历上虽然不如自己,但在人气、口碑上自己远远不及陈静。如果不在一个单位,对陈静的任何升迁,他都会倾心、鼎力相助。现在,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面对的是同一目标,这多少叫他有些闹心。

有人给他指点走动走动,意思叫他勒紧裤带,把银行的钱奉献出来。郑新有些心动,他知道,有德有才、又有关系,才是升迁的最佳保证。送给谁?送多少管用?他拿不定主意。自己的努力能抵得上副市长的一个眼色?

他想听听晓云的想法,话一出口,晓云坚决反对。她是家中的一把好锁,钱到了她的口袋,便如进了保险柜,她的目标,两年还清房贷,三年买车。任何干扰这目标的行为她都会坚决抵制。

郑新把此种想法告诉在大学任教的同学,没想到遭到当头棒喝,你才离校几年,变得这样庸俗!电话毫不客气地挂断了。他感到难堪,本来他对职务的升迁并不太在意,他怕的是,本是他的属下,又无德无才,仅凭一点关系,便可从容地爬到他头上指东道西,他无法忍受。

郑新决定放弃努力,顺其自然。

陈静从他身旁走过,郑新笑了。

笑什么?陈静问。

你不是在折磨我吗。

为什么?

干吗打扮得这么漂亮?

陈静一笑,坐在办公桌前。有人来找陈静,郑新用手一指,她是宣传科副科长,在我下面,明天就爬到上面去了。

陈静知道他话中有话,莞尔一笑,整天想好事!

男人谁不想好事。

陈静站起,半嗔半怒地指着郑新,给你个机会,你敢不?众人立即跟着起哄,郑新笑着跑掉了。

郑新看到西湖冷月发来的手机号码,立即下线,尽管西湖冷月一再嘟嘟地敲他,郑新没有作出回应。

郑新心情很矛盾,就像站在红薯炉前,既想吃又怕烫手。

他决定按着这个手机号码打过去,他要核实一下,西湖冷月究竟是男是女。

他没用自己的手机,也没用办公室的电话,他要把主动权留给自己。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此事绝不能张扬,一旦东窗事发,不仅影响到自己的家庭,也影响自己的声誉。

郑新来到报亭,用的是公用电话,得到的信息是关机。一个小时后,对方依然是关机。

西湖冷月是不是个“鸡”?郑新想,干这行的通常是白天睡觉,晚上活动。

吃过晚饭,郑新借故转转溜到了电话亭,电话通了,他听到一个温柔女子的声音,喂,那位?

郑新没有说话,把电话挂了。他拿不定主意,和她建立联系,走向最后的结局,其目的不言而喻。彼此的不了解,他无法把握事物的动向,对意外的收获,既担心又惊喜。

郑新在街上闲逛,实际在品评无法抑制的心情。平常他很少出来,没想到街上的霓虹灯争奇斗彩,竟这样漂亮。在经过一个电话亭时,他略一迟疑,最后径直走过去。

喂,哪位?

你是西湖冷月吗?我是郑新。

什么?

不!我是古城恶鬼。郑新报出了自己的网名。你是西湖冷月吗?他立即听到银铃般的笑声,恶鬼,你终于出现了,到现在才想起给我打电话。怎么回事,是想我了,还是想核实一下我的身份。

郑新笑笑没有说话。

这个电话?肯定不是你家的电话,也不是办公室的,我听得出,街头的公用电话。你这家伙,这么没出息!西湖冷月挂机。

郑新又拨通了她的电话。西湖冷月问,喂!有什么话你说。

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郑新说。西湖冷月笑了,你是政府官员吧,要不然,在家是个受气包,挺不住了,出来消遣消遣。

我就是个受气包!在单位受领导的,在马路受警察的,回到家受保姆的,到床上受老婆的。郑新的贫劲上来了。

西湖冷月笑一阵,问,你打电话想告诉我什么,反正不会叫我听鬼叫吧。

郑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关机。

郑新一个多星期没有上网,女人的笑声一直在他耳边回荡。如何应对西湖冷月的邀请,他苦心焦虑。平时,他常常把收到的短信说给同事们听: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家中有个做饭的,身边有个耐看的,外面有个犯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

轮到自己,却又犹豫不决。他看过不少因为网恋受骗、挨打,造成家庭破裂的报导,但仍经不起银铃般笑声的诱惑。他准备出轨去体验一下向往已久的刺激。在不出现任何意外的条件下,用什么样的借口,什么样的方式达到这个目的。他在寻找、等待这样的机会。

晓云离家出走,他埋藏心底已久的念头复活了。他掏出手机拨打着西湖冷月的号码,比他想象得顺利,居然通了,是西湖冷月吗?我是恶鬼。

噢,肯定有重大消息。

郑新说,我今天去你那里,你不会不见。

见,肯定是要见的,我只是想知道恶鬼出山的理由,西湖冷月问。

什么理由,想你就是理由。

你尽管鬼话连篇,我还是相信你。什么时间到杭州?

郑新说,我这就去买票。

买了票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到站的时间。

郑新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装在背包里,匆匆下楼。必须抓紧时间,不知能否买到去杭州的卧铺票。昨天晚上,因干架激动,他就没有睡好,他可不想在硬座上再颠簸一夜。

还算顺利,郑新心情好起来,尽管是一张上铺,他这一米八的个子会受些委屈,但是比硬座强,不管咋说,总能睡上一阵。明天晚上的折腾恐怕比坐车还累,他要做点精力储备。他把时间告诉了西湖冷月,他听得西湖冷月激动而短促的声音。请接受我的吻!下午5点,我在岳王庙门前等你!

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晦气!

西湖冷月笑了,那不是你这个恶鬼喜欢去的地方吗!庙右边有一冷月斋,在这里,你能吃到杭州最有特色的菜。

离火车发车还有1个小时的时间,郑新要了6个烧饼,1斤牛肉。想到明天晚上尽情地发挥,脸立即涨得通红,浑身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他随着饭店内的歌曲轻声哼着,这歌曲很迎合他此时的心情。

慢慢出现你的画面

是真假都无限

你那一点爱恋

保守我的眼

泪水已不会再搁浅

只有心里打转

时间停留在这一天

窗前放着你的照片

无法停止想念

黄昏美妙无限

你何时出现

……

晓云一到医院,感觉到自己真的错了。她和郑新商议已久,利用这次节假日出外旅游,放松放松。她知道,郑新被工会的人事调整折腾得寝食不安。自结婚后,两人就没有出去过。直至出行的前一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促使她作出这一举动的是钱。

节日加班,工资开三倍,两人外出,不仅失去多得的工资,还要额外多花费一笔钱。郑新说她是守财奴,晓云倍感委屈,心想,我图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一个单位上班,人家私家车都开上了,自己家房贷还没还上。

每次干架,双方父母都说有个孩子就好了。自己何尝不想要孩子,能要吗,为照顾孩子,一年要有1万多元的损失。她不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背上债务。她要让孩子降临人间之前,别人有的,自己也要有,别人没有的,自己更要有,她要让孩子出国,得到良好的教育。为达到这一目的,她生活非常节俭,这常让郑新叫苦不迭。她就像一只蜗牛,为实现自己的目标,在人生的旅途中按部就班地爬行。

原先约定出外旅游的同事都走了,只有她出人意料地来到医院。她知道同事异样眼光的含意,她不管,她要叫同事们看到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谁笑到最后,才是最好的,这已成为她的人生格言。为此,她比同事付出诸多的代价,她认了。一个人认定了目标,所产生的毅力难以想象,特别是一个女人。

晓云原以为今天清明节,病护室不会太忙,同事出外旅游,人手少就显得格外地忙。特别是临下班时,警察送来一位无人照料的流浪病人。病人浑身污秽不堪,臭气熏人。他的右腿已经溃烂,布满蝇蛆。晓云和同事用了2个小时才清理完毕,当她把病人安顿好,疲惫地坐在地板上,好久没有起来。

晓云回到母亲家,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身心疲惫,再加上恶心,她不想吃饭。母亲递给她一盒饮料,她吮了几口便放在茶几上。

看来郑新没有来这里,也没有去婆家。通常晚上两人一生气,双方的父母会立即聚在一起,又说又劝。当然,挨骂的多是郑新,逼着他给晓云赔礼道歉,然后两个人一块回家去。

郑新在生活上多依赖晓云,她很享受这种依赖。她不在家,郑新吃饭不去父母家,就是去饭店。应该多折腾他几天,这样,郑新也会理解自己的苦处。晓云这样想,心情逐渐好起来,几口便把饮料喝净。当然,她没有想到,此时,郑新正坐在远赴千里之外的火车上。

郑新把包放在行李架上,看看上铺心中有些犯怵。18的个子,180斤的体重,他怀疑上铺那架板的承受能力。

郑新看看同室的旅伴,两男两女。笑着问,谁睡我下边?小心点,我这180斤的体重说不定会把这铺板压塌。

几个人抬头看看,笑了。一个女的说,我睡你下边。有人笑,接着都笑了,那女的一愣,脸随即红了,笑着说,你们真坏。

郑新想,人真是贪心不足。如在拥挤不堪的列车上,有一张卧票,应该心满意足。有了上铺,还想下辅。这几个同伴,那老头可能是下铺?除了那位睡中铺的女子外,剩下的这一男一女都是青年人,说不定还有调换的可能性。他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词:上铺如云端,两腿直打颤,谁能换下铺,愿出一百元……他如和尚念经,唠叨不停,旅伴们不停地笑。这时,一个女孩子坐在他对面,手伸过来。

你是下铺?郑新问。

把一百元拿来!女孩子说。

郑新把一百元递给这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她是个中学生,齐耳短发衬托得她格外精神、俊俏。从穿着看得出她家境的富有,身着李宁牌的服装,脚下是著名的阿迪达斯牌旅游鞋。她在过道里走来走去,不是玩PSP,就是“煲电话”。

到哪里下车?郑新问。

杭州!

看来我们有缘。

女孩一翻眼皮,仍在摆弄着手中的PSP,问,什么意思?

我们同一个城市上车,同一间卧铺,同一个城市下车。

女孩笑了,问,你刚才那打油诗是即兴原创还是剽窃他人的?

当然是即兴,这事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作家,郑新说出发表自己作品的几家刊物,女孩连连摇头,我从不看它们,没有必要浪费我的时间。

去杭州干吗,旅游?郑新问她。

不能告诉你!她笑得有点神秘。

会网友吧,小姑娘!郑新笑着逗她。

女孩有点吃惊,你怎么猜着的?

小心点,别受骗……郑新还没说完,女孩便打断他的话,骗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郑新对女孩子反应的敏捷和自信暗自吃惊。他掏出名片递给女孩,山不转路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你叫什么名字?

寒星!

陈静打来电话来告诉他,区工会领导班子调整,市里已经通过,郑新已被提拔为工会副主席,近期就将公布。郑新握住手机半晌才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我只不过给你提前透透消息。陈静问,你在哪里。

我在外地!

在外地,旅游?她见郑新支支吾吾,祝你旅途愉快,随即挂断电话。这真是一个聪明、贤淑的女人,郑新一阵感叹。对陈静,他从心里感动,作为工会副主席,她比自己更合适。只要她稍微动用自己的关系,这职务便唾手可得。说不定,正是她去走了姐夫的路子,促成了郑新的升迁。这很有可能,她完全会做到。

在工作中,郑新很少相信别人。在他的周围,他看到的多是自私、浮躁、急功近利。郑新想,和陈静在一起工作,真是幸运。生活中的事情真是难说,有些事物,有的人想得到它,仅仅是举手之劳。有的人想得到它,煞费苦心,却未必能成功。她放弃了,这不是她的追求,还是一种境界?

郑新被寒星拍醒,手中晃着一张百元钞票,起来,到餐车吃饭,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干吗不一个人去餐车?郑新问。

一个人去有点傻,也无聊。

怎么回事?郑新有点不解。

谁不知道餐车是宰人的地方,我就是要去,要的是体面。说完头发往后一甩,那神情把郑新逗笑了。

郑新从心里喜欢这女孩子。寒星性情直率、健谈,从没有国人传统的那种拘谨和含蓄。她告诉郑新,她喜欢金城武,如在嫁人前和金城武合个影,拥抱一下,能让自己幸福死。

她喜欢听歌,但不喜欢周杰伦,她认为周杰伦唱歌吐词不清,故弄玄虚。理应是个昙花一现的人物,包装他的公司迟早要悔青肠子。她不喜欢中国四大名著,提起这个话题,她便毫不客气地摆出不屑状。

她喜欢的是网络文学,她认为,那里没有讨厌的清规戒律,没有道貌岸然的说教,没有虚伪,大家都赤裸裸的,无拘无束,读起来没有负担。网络黑客是她崇拜的英雄,上学、考试是她讨厌又无法摆脱的恶梦。

80后、90后的年轻人,社会上有种种非议。郑新尽管是70后的人,也感觉到与寒星之间有不少的差别。是他们的进步,还是自己的退化。郑新一时难以说清。他不敢苟同她的许多观点和看法,却找不到更充分的理由说服她。

寒星不喝酒,却要了两瓶啤酒,郑新刚要问,被她止住,你不懂,别说话,这叫情趣!

你们真会生活!郑新说。

因为我们将死很久,所以,我们必须好好活着。

郑新对她的话说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却表现出来的直觉是惊奇。

寒星边吃边问,我叫你大哥还是大叔!

随便,叫大爷我也不反对。

寒星狡黠地瞪他一眼,没有那么老吧,我从来不和老头聊天的。

我是70后的。郑新问,为什么不和老头聊天?

他们应该在网上吗?应该在公园里溜弯,在巷口内下棋,在街头提着鸟笼闲逛。哪才是他们呆的地方。有些老头特坏,聊不了两句就直奔主题,真是越老越骚!

郑新笑了,这很正常,他们失去的太多,急着捞回来。找女人像花钞票,花一张少一张,能不急吗!

你去杭州干什么?旅游?寒星问。郑新摇摇头。

去会网友?

郑新笑着点点头。

寒星上下打量着他,看来,70后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你见过她吗?

没有。

你要小心,骗子挺多的。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郑新说完,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寒星的同学告诉她,她母亲正在四处找她,很着急。要不要说出你的去向。不要告诉她!寒星声音之大,惊动了餐车里所有的人。郑新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小点声。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上学。放几天假,又是叫我学钢琴,又是学画画,都滚罢。

郑新告诉她,应该给她母亲回个电话,要不然发个短信,叫他们不要着急。不然,让你的同学转告也行!

不告诉他们,我就是让他们着急!寒星的态度很坚决。

你冷静点,寒星,你要理解父母的心情,他们得不到你的消息会发疯的。郑新继续劝她,要不然,我给你同学说。郑新掏出手机,拨通寒星同学的电话,喂,你转告寒星的父母,叫他们不要着急,说她后天就回去!

你是谁?

郑新一时语塞,连忙关掉手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草率。好在是寒星的同学,如果是她的亲属,无疑,他们会把他看做寒星的同党。这个电话回得欠妥,或者说是多此一举。在他吃过饭往回走时,仍在思索着这件事,心中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晓云觉得自己真是犯贱,郑新两天没动静,她心里便沉不住气,心烦意乱。她用值班室的电话拨到家中,电话没人接,一次,两次,一天都没人接,说明郑新一天都不在家。他肯定也没回婆家。

公公只要一听说他们生气,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过来调解。出于自尊,也出于怄气,她没有要郑新的手机。她想问郑新的朋友,同事,又怕他们嘲笑。最后她拨通了陈静的手机,陈静笑了,你没去,我以为你们一块出去旅游了。怎么,两人又生气了?

没有!晓云说着,泪流下来。她倍感委屈,自己为这个家费尽心机,他倒好,一个人出去玩了。他出去连自己的老婆不知道,别人却知道,知道他的还是个女人,是个漂亮的女人。

上午,同室的护士叫她看一个短信:……谈情的,说爱的,地上搂着乱踹的;眉来的,眼去的,惹得老公生气的;沾花的,惹草的,害得老婆乱找的……,大家一阵大笑。晓云笑后,心中便不是滋味,她和郑新结婚多年,从无怀疑过郑新的为人。

现在社会上的诱惑太多,这不能不叫她担心。她回到病护室,王主任跟过来劝她,你要学会生活,你不去,他自己出去转转不很正常吗。

家是两个人的家,难道就该我一个人付出吗?晓云拿过手机,发出一则短讯:郑新,你去死吧!

过分了,过分了!王主任笑着。

天已经黑下来。雨一直在下。晓云坐在大厅里,痴痴地看着门外,这雨也是的,上班时不下,下班了,又下大了。看来,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同室的小刘一碰她,晓云姐,咱们走!

雨这么大,怎么走?

王主任送你。

晓云略一迟疑,你们走吧,雨一停,我就走。

车就在外面,何必哪。

晓云坐在王主任的车上,心里有点酸。

在病护室,护士们最尊重的是王主任,谈论话题最多的也是王主任。话题的中心是王主任的老婆,人们期待着奇迹出现,结果却令他们失望,生活依然沿着原有的轨迹运行。

王主任的老婆是下岗工人。有王主任的工资,两人的生活没问题,吃喝有余。问题是她在家没事,人没事脑袋便琢磨事,任何事情的发生便有了依据。

有人说王主任的老婆是更年期,有人说抑郁症,有人说精神病。王主任不置可否,一笑了之。

大家的猜疑并非空穴来风,他老婆一口咬定他和病护室副主任刘影有染。刘影是病护室女人中身材、长相最差的一个,除她之外,说任何一个护士,也许能引起其它人的联想。

把他们两人搅和在一起,熟悉他们的人断定,这百分百的不可能。别人的断定无法改变他老婆的观点,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的什么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并以此为据,到医院大吵大闹,气得刘影要死要活,最后调走了事。事情并没有了结,他老婆又叮上医院门口商店的女老板。

那女老板可不是个饶人的角色,把王主任家里的东西砸得一塌糊涂,手拿一把竹竿把王主任的老婆追打了100多米。王主任要离婚了,医院的人都这样说。大家的猜测落了空。

大家对王主任尊重之余,又多了几分叹息。晓云除叹息之外还有几分瞧不起。持这种观点的人不止晓云,凭王主任的条件,要找女人,说应者如云,有点过分,对女人他可以挑着选。他有这个条件和资格,何况,还有不少女人想乘虚而入。有路他不走,人们便觉着他窝囊。

王主任说,我今天得了300元的稿费,请你们吃饭吧!

小刘拍手叫好,现在谁有肉啃谁,不啃你啃谁。王主任笑了,晓云也笑了。她本不想赞成的,也不想再说什么。

下雨天,人不多,他们选了靠窗的桌子。本是一个科室,话题就多,几杯啤酒下肚,嘴便没有了遮拦。小刘两腮飞红,兴致勃勃,端起一杯啤酒和王主任一碰,一饮而尽。王主任,小刘问,我不明白,家庭里闹成那样,你却无动于衷。

晓云想制止小刘,看她并不醉。她也想听听王主任的回答。

王主任并没有回答。

小刘又说,不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光医院的女人也够你挑的。我知道,你身边不乏追你的女人。

王主任笑笑,沉吟一阵,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没想过,我也是人,早就想分手,她跟我十几年,吃了不少苦,抛弃了她,从道义、良心上都说不过去。其实她很爱我,老怕失去我,爱之深,则变成了伤害。再说,另找一个,和孩子们能处好吗,不好说。他摇摇头,为了孩子,只有忍了。

她们这是第一次看到王主任的内心,有点意外,又有点同情。小刘举起酒杯,伟大!伟大!为王主任的伟大干杯。

晓云下来车,刚走到楼梯口,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泪水不住地流下来。

大小姐,起来,吃饭去!郑新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寒星没睡,在上铺乐哈哈地打电话。吃什么?她问。

到餐车去,你不是要体面吗,今天我做东。

好呀!大小姐给你个面子,不吃白不吃。她笑嘻嘻地从上铺下来,郑先生,你先去买单,我洗洗就去。

郑新把晓云发来的短信叫寒星看。这是谁发的?寒星问。

我的妻子。

哟,你去死吧,这么恶毒!她顿了一下,那就各奔东西呗。短信不要删,这是证据。我的话仅供参考,鞋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是不是结婚特别可怕?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去。你是城里人,给我提供一点选择。

你肯定要结婚的。

为什么?

你还能单身一辈子?郑新问。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我不乐意,就不结婚。

郑新问,如果是金城武哪?寒星咯咯地笑了。叫我和他过一辈子,我也不干。

怕他花心?

寒星说,男人花心,这很正常。不花心才是神经病。我的丈夫花心,我不会干涉,只要他不把那女人领家来,我懒得去问。

郑新对寒星的心态感到惊奇。他从没有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交流过,他认为那是父母和老师的事。但他断定,这种心态的形成绝不是从课堂上得来的。你不在意他,说明你不爱他了,那就应该分手。

对,同床异梦,何必再在一起。寒星问,你想过离婚吗?郑新没有回答,他还没有品出这句话的意思。

我父母如果离婚,是我最害怕的。

那你不更自由。

自由要有经济基础,社会上不是这样说,70后存款,80后负债,90后靠老爸。老爸一离婚,再找个后妈,我只有跳楼了。

郑新有意转移话题,调剂一下气氛,问寒星,业余时间你干什么?

学生有什么业余时间,只是忙中偷闲。上网、朋友聚会,开Party……多啦,说了你也不感兴趣。

郑新问她将来想干什么,显然她没有想过,一脸茫然,向郑新做个鬼脸,最后,她淡淡地说,干什么,没有想过。什么都想干,什么也不想干。如果干不成,那就嫁个好老公,有权有钱,当个金丝雀也可以。要不,出国打工,找份好差使,怎么样?反正我不走正常人的路,更不能像我父母。

你父母干啥?

父亲教书,母亲开饭店。

这不很好吗?

我没看出来,老爸天天绷着脸,该笑的时候不敢笑,该怒的时候不敢怒。见了校长一副脸,见到学生一副脸,就像戴个活面具,你说活得累不累呀!还有,我那老妈快成街头泼妇了。

女儿这样评价父母,郑新第一次听到,他笑着说,有你这样一个女儿,父母也够累的。他们是为我累?是为钱累!老妈的饭店有点名气,“百姓饭店”,不少人都知道。

郑新连声道好,你妈叫唐小凤,原来在外企上班,领着工人罢过工。

你也知道,上过报纸的,大小也算个新闻人物。

郑新说,原来那个厂子就在我们区。你妈被厂方开除,她到处上访,我们配合劳动局协调过这件事。后来,你妈开饭店,我还写过报导。

都是你们吹的,把她累成那样。寒星有些伤感。

就你一个女儿,她不是为你好吗?

我快半年没见她了。寒星两眼有些潮湿,两个人,晚上一个10点到家,一个12点到家,保姆成了妈妈。

郑新被她的坦率、真诚所打动,在他交往的人群中,从无有人这样无拘无束,毫无遮拦地把自己的内心显摆出来。他看得太多的是欲言又止、左顾右盼、察颜观色、言不由衷。从无寒星这样的坦诚、自然、开放。郑新想,人真是怪,有时长期相处,却不能产生真正的友谊,短暂的邂逅,却叫人有相见恨晚之感。他笑着说,我真有点喜欢你了,你可以作出另一种选择。

寒星半嗔半怒地问他,你也够花的,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你不要得意,你不是我的最佳选择,只能算最后的无奈的选择,在我走头无路的时候,也许会光顾你这只破船。说完,站起来走了。

郑新坐在那里,摇摇头,表情复杂,是无奈、羞愧,还是失落,对现在的女孩子他无法理解,也无法作出判断。这是否是人们常说的代沟,他不能回答。

郑新接到陈静的短信,晓云正在找他,叫他给晓云回个电话,告诉自己的行踪。郑新寻思了许久,没有回话。他知道,这种僵持是暂时的,随着老人的排解,很快会烟消云散。

正在气头上,电话中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对这次神秘的南方之行,又能对她说些什么。晓云的性格,就是爱刨根问底,稍有不慎,岂不是自找苦头。郑新告诉父母出外旅游,后天回家。父母以为两人出门,没有问什么。

郑新,寒星出来火车站,两人握手道别,寒星对他说了一句深谙世道,叫他苦笑不得的话,不知深浅,切勿下水。郑新去扭她的耳朵,她跑掉了。西湖冷月打来电话,郑新没有接。

他的心情很复杂,希冀和警觉交织在一起,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远不如寒星,寒星蹦蹦跳跳,像小鹿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人流中,她是那么淡定和自信,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从容而自然。

郑新先在一家旅社登记好房间,又在取款机前取出4000元放在包内。下火车之前,他已决定,他既不在西湖冷月安排的旅馆中过夜、也不在她安排的饭店中就餐。他怀疑自己是否多虑,尽管一夜情早已成为城市调剂感情的一种方式,以防万一,他不能给西湖冷月留下敲诈的机会。

郑新打的去岳王庙,刚上车,西湖冷月打来电话询问。

火车晚点,刚下车。郑新说。

郑新在岳王庙下来车,没走几米,他看到西湖冷月所说的冷月斋。门面不大,但窗明几净,不失为恋人相聚的好地方。他离开冷月斋继续往前走,在路口处又看到一处饭店“临湖居”。饭店三层小楼两面临街,如在楼上设座,西湖景色必定尽入眼中。

郑新选好饭店,走过马路,在来往的人流中,他盯着岳王庙门口。他已拿定主意,要看看西湖冷月是何等佳人,如果西湖冷月人老珠黄或者相貌丑陋,他便悄无声息地溜掉。

岳王庙门口除了匆匆的过客,并没有女子在那里逗留。西湖冷月问他在哪里,他回答马上就到。

郑新看到从冷月斋走出一个女子,她停在岳王庙门口左右观望着。女子有30多岁,身材匀称,看那女子面容,清秀姣好。郑新喜出望外,他在兜内按动手机,看到那子女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女子刚放下手,郑新又按动手机,女子又拿起手机。是她,西湖冷月。怪不得她不愿把视频传给他,难道想给他一个惊喜。

郑新匆匆穿过马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女子身旁,低声喊道,西湖冷月。女子转过身,郑新说,我是恶鬼。女子面红耳赤,笑逐颜开,郑新一把把他揽在怀里。

西湖冷月告诉他已在冷月斋订好位置,郑新打断她的话,杭州我来过多次,我带你去个地方,保你满意。他半拥半推地把西湖冷月带到临湖居,在三楼临街的窗下定了一张桌子,果然西湖景色扑窗而来。

西湖冷月上身着浅红绣花羊绒衬衣,外套镶边淡紫马夹,下身黑红间隔裤裙,长发被织花饰物拢束在脑后,愈发显得端庄娴静。西湖冷月说,在这里消费比冷月斋高,我不想叫你多破费。她声音低气娇喘,如柳中莺啼。郑新已情不自禁,人说苏杭二州出美人,真是名不虚传。

你自称恶鬼,我还以为长像吓人,原来是一帅哥。两人大笑,引来邻桌的目光。

华灯初上,远处的西湖隐在灯火闪烁的夜色中,波光如金,在拂动的柳丝中跳动。两人四目相对,举杯对饮,密情柔意随着桌上的菜香弥漫开来。这是郑新的第一次艳遇,心情欣喜而又紧张。他对西湖冷月谈起当初的猜疑,在猜疑中所做的种种小动作,说得绘声绘色。

西湖冷月低声吃吃地笑着,愈发温柔可人。郑新没有想到在人生中还有这种机遇,这是否是一系列机遇的开始。过去,他只是在兢兢业业的工作中寻找着精神理想的归宿,任何一点小的既得利益都会使他心安理得。人生本应丰富多彩,他只顾留心路途的平稳曲直,却没想去欣赏两边的风景,他觉得与寒星相比这些年是亏了,但与父辈相比,肯定赚了。他的心态在与西湖冷月脉脉含情的密谈中迭宕沉浮。

寒星打来电话问郑新在哪里。我在临湖居。郑新听她口气不对,问,怎么出事了?随后他听到的是低声抽泣。

谁?西湖冷月问。

跟我一块来的女孩子。郑新再问寒星,因饭店里声音吵杂,他没能听清寒星在说什么。你先吃,我下去接个电话,郑新匆匆下楼,走到饭店门口。

十一

现在的女子变化真快,郑新想,刚才还是毛毛细雨,现在就雨过天晴了。上当了吧?他问。

寒星停止了哭泣,声音也变得平缓,你说得对……

需要我帮忙吗?郑新问。

不用,我自己会解决的,听寒星说话的声音,她似乎又恢复了自信。

不然,你过来咱们一块吃饭吧,郑新劝她。

这个时候我过去吃饭,那我太不识相了。谢谢你,祝你心想事成!寒星挂断电话。

寒星自和郑新在火车站分手后,直奔西湖雷锋塔。她的网友叫瘦瘦哥,她看过他发来的照片,面目清秀,属于帅哥一族,特别那眼睛,特像她心目中的偶像金城武。这小子并不瘦,不知为什么起了这么怪的名字。

五点半,寒星准时到达约会地点,用一本杂志遮住下巴。这造型是寒星设计的,她喜欢二战中英国潜入德国内部的著名女间谍。她常用这种接头方式。瘦瘦哥,你这家伙在哪里?寒星拨通电话,瘦瘦哥告诉就在雷锋塔前。

北极星!有人喊她的网名。寒星看见身旁站着一位拿玫瑰花的中年男人。我是瘦瘦哥!

寒星身子一抖,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瘦瘦哥又矮又胖,隆起的肚子把西服高高顶起,脸肥胖挂满汗珠,几枝玫瑰贴在腮边,使寒星想起马戏团的演出。

你是个骗子!寒星悻悻然。

我对你一往情深!他看到寒星要走,一把拉住,把寒星拉了个趔趄。你干什么?寒星一甩手,并没有挣脱掉。

你不能欺骗我的感情!瘦瘦哥说,你想走,没那么容易!也不看看我是谁!想玩弄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来人哪,抓流氓!寒星高声喊叫着,随着她的一声声喊叫,人们立即围成一团。有两位警察分开人群挤过来,问,怎么回事?瘦瘦哥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捧上玫瑰花,像一个真诚的求婚者。

呸!寒星转身挤出人群,哭着跑掉了。

郑新看寒星挂断电话,便给她发去一个信息,如需要帮助,尽快和我联系。这不仅仅是他喜欢这位90后的女孩,两人来自同一个城市,不管从哪个角度,郑新认为自己都应该帮助她。特别是她身居异地,举目无亲,又如此单纯、稚嫩,他不能叫寒星受到任何伤害。

他上来楼,西湖冷月不在,郑新呷了一口酒,吃着,感觉自己确实饿了,餐车的饭菜实在吊不起自己的食欲。

郑新吃了一阵,仍不见西湖冷月,他打开窗户,饭店门前车来车往,人流如织,并没有西湖冷月的影子。

他心中一惊,拨打西湖冷月的手机,关机。他急忙打开自己的皮包,钱包在,又打开钱包,一看,就像一桶凉水兜头浇来,钱包内空空……他倏地从椅子上跳起,高声喊着服务员,他的叫声和举止惊动了邻座的食客。那个女人哪?就是刚才坐在这里的女人?

服务员茫然地摇着头。

郑新绕过邻座的顾客,匆匆跑下楼,站在饭店门口四处张望,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郑新这才意识到在选择饭店时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临湖居两面临街,它不仅有一个南门,还有一个西门。他又匆匆跑到西门口,搜索着来往的人群,企图找到那熟悉的身影,街道上滚动的汽车、穿梭的人们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悠闲地流动。

先生!服务员在喊他,在那服务员的旁边站着一位体格壮健的男子。

郑新无力地蹲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已处于极其尴尬的境地。他已身无分文,他不仅无钱买回家的车票,现在想离开饭店,也无钱结帐。

眼前的一男一女正是饭店的监视者,此时,他不光心里乱,头脑里也乱,他想不起在这个城市有相识的人。他在心里盘算着得失,如果报警,给警察怎么说。如果此事传回单位,传到家里,其后果可想而知,不仅会失去期盼已久的区工会副主席的位置,很可能造成家庭破裂,失去晓云。

先生,你还用不用餐?服务员又在催他,意思很明白,她已怀疑到他有无结帐的能力。

那女的并不是你的朋友?男子冰冷的话语中充满鄙视。

郑新不住撸着脸上的汗水,没有回答。他想的是立即离开这里,立即回到家中。但是没钱,现在他插翅也难以逃脱。

突然,他想到寒星,这是能唯一使他摆脱困境的人。他一下站起,拨通了寒星的电话,寒星,你在哪里,我完了。

完了,怎么?你也上当了?

上当了!

上当好呀,这样咱们心里都平衡了。

不要闹,求求你,我的钱叫她偷走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

寒星笑起来,声音脆响,你可以报案啊,警察会帮你找到的,这是他们的职责。

求求你,寒星!郑新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在饭店里,没钱无法离开,你一百个放心,我一定会还你的,求求你!

对不起!我不想在同一个城市再一次受骗,拜拜!电话断了。

要不然,你去报警,我们不能老陪着你!服务员有些不耐烦。

不要逼我!郑新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我再想想办法。

他梳理着自己的关系,离杭州最近的是苏州的同学,郑新曾一度想辞职跟他去发展。这样求救电话打去,会在同学中留下终生的话柄。不然就告诉父母,说自己被盗,速往卡里汇款,何时能到?现在最紧迫的是迅速离开这里,他已注意到有许多人在观望。

他又一次想到寒星,只要她肯帮忙,会迅速破解这尴尬的局面。郑新拨打电话,寒星不接。他只好发了短信:寒星,求求你!请相信我的人格,我一定会还钱给你,请你帮帮我。

郑新的手机响起,他听到的是一首歌曲:

你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那么甜蜜

我一时记不起

在哪里

……

十二

郑新被带上警车,羞得满面通红。他突然想起一句话,填补了人生的空白。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扮演不光彩的角色,坐在警车里。对警察的问话,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车窗外散乱的灯光,人流在窗外流过。服务员在给警察说着什么,用的方言,他没有听懂。

他低着头,思索着怎么应付警察,同时,他估量着结果的得失,要不要把西湖冷月供出来。如果供出,警察视为嫖娼处理,不仅要罚款,作为公务员,他将身败名裂。不道出真相,又怎样自圆其说。当他下来车,走进派出所时,他已想好了应对方案。

女方叫什么名字?警察已做好笔录的准备。

我不知道。郑新确实不知道她的名字。

怎么认识的?

我不认识她。

警察笑了,他已看出他的撒谎,不认识,你请她吃饭?

郑新说,我们只是在一个桌上,不是请她吃饭。我接了一个电话,钱就被她偷去了。

你不愿说,不是我们不作为。警察问,这事总得有个结果?

郑新拿出身份证,递给警察,这是我的身份证,你们给我作个保,我用我的人格作保证,回家后,我立即把钱给他们寄来。

警察看看服务员,服务员一脸不屑,她略一迟疑,掏出手机和老板打电话,然后她告诉警察,老板说叫他押件物品,像手机什么的。

那不行!怎么能这样,郑新有些发急,几百元的账,我还能赖吗!

警察叫服务员再给老板打电话,服务员坐在那里没有动。

这样可以吗?郑新告诉警察,我有一个老乡在杭州,我说受骗了,她不相信,你给她打个电话,她也许会帮我。郑新把寒星的手机号码告诉警察,警察要通了寒星的手机,还没说话,听到电话里面恶狠狠地骂道,你去死吧,狗东西!警察和服务员都笑了,特别是那服务员,笑得前仰后合。怎么回事?警察问。

她可能理解错了,郑新难堪地一笑,他掏出手机拨动着寒星的号码,寒星,我是郑新,有人给你说话,他把手机递给警察。

喂!请你不要挂断电话,我是警察,你的老乡在派出所,他无钱支付饭钱,请你帮忙!

这个傻蛋,刚才电话是你打来的吗?

是的。警察说。

这是你们警察的事,给我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们是老乡,他遇到了困难,你还是应该帮他。

我为什么帮他?我知道他是老几!寒星挂了电话。警察看看郑新,做出一个无奈的表示。郑新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电话响起,郑新从警察的回答中知道是寒星打来的。警察说,派出所在岳王路27号,你坐2路车到岳王庙下车,往前走20米可以看到牌子。

郑新看到寒星进来,连忙迎上去。

你行啊,郑先生,居然混到派出所来了。

不要闹,寒星!

谁跟你闹?寒星突然变了脸色,质问他,把我扯进来干嘛?缺德!

郑新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坐在椅子上。

寒星和郑新从派出所出来,寒星问,你去那里?

你去那里,我去那里。郑新说。

寒星眉头一皱,原地转了一圈,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今天这么倒霉,碰到的不是骗子就是窝囊废。郑新站在树影里,散乱的灯光把他的身影剥离的支离破碎,他低声说,求求你,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回家没有买车票的钱,你放心,这是我的身份证,只要到家,就把钱还你!

寒星懊丧地踢着地,哎呀!气死我了。说完转身就走,郑新紧紧跟着,不离她左右。寒星说,真是撞着鬼了!

郑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实在是无奈,不然,我能这样死乞白赖!寒星停下来,回头看看他。

郑新说,你可能觉得我死皮赖脸,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至于如此下贱!

寒星扫了他一眼,嘟噜着嘴,半天才说,你还没吃饭吗?郑新说,我已沦落到行乞的地步,还有何求!

寒星笑了,好吧,我也积点德,咱先去吃点饭。他们在一个小饭店坐下,寒星把菜单递给郑新,叫他点菜,郑新把菜单放在一边,笑得有些不自然,我现在是寄人篱下,那还有点菜的资格,只求一饱。寒星点了几个菜告诉服务员。

郑新坐在那里,一脸深沉,寒星问他再想什么,他说,古人讲,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确是真理。

干嘛这么酸!寒星嘴一撇,早知今日,为啥不把钱包看紧点?

郑新苦笑道,就是给你打电话,才把钱包丢的。

你把责任推给我,寒星眉毛一横,不怪自己窝囊!我把话说清楚,今天的饭也是AA制,你一分钱也不能少我的。

这个当然。郑新说。

寒星给郑新倒上啤酒,端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干!

干!郑新端起啤酒,手有点发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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