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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星元 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心血来潮，将最心爱的一个玩具埋在了院里那棵最老的槐树下面，希望许多年后，我长大的时候，还可以把它挖出来，和我最好的伙伴一起玩。 就在我埋下玩具后的第六年，父亲将原来的草房子拆了，建起了这座瓦房。也是在那一年，父亲将老槐树伐了。谁都不知道我的这个秘密，甚至包括我自己，其实在埋下它的那一刻，我就把它忘记了。 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又想起那座老房子，那棵老槐树，以及那个埋在老槐树下的玩具。草房子和老槐树是永远地消失了，而我的玩具还在。现在，我好想把它挖出来，就像许多年前我埋它时预想许多年后我将它挖出来的情形一样地渴望。可我却发现，我已经忘记了那棵老槐树树根的位置，忘记了我究竟把玩具埋在了哪个方位。 我甚至还有些怕，怕它真的被我挖出来。许多年了，我不知道那个被埋在地下的玩具会不会早已消失，即便它还一直在某个地方等我，可它还是它吗，还和以前一样吗，还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俘获我的心？ 就在那座已经消失的老草房里，就在那棵已被伐掉的老槐树下，祖父的烟袋锅里一闪一灭，故事也一段接着一段，仿佛故事永远都不会讲完。的确，故事真的还没有讲完。可他从什么时候就不再讲了呢？或者说，我是从什么时候就不再听了呢？我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祖父的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弯的一样。祖父突然之间就老了，其实我知道，所谓的“突然”只是由于自己长久的忽视而为自己寻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八年前，邻村的外祖父在他的茅草房里走了，我第一次那么真切地见证了亲人的衰老和死亡。我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这些年，我一直带着悲悯观察着我的祖父，当祖父越来越衰老的时候，我发现，当年外祖父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迹，在祖父的身上已越来越明显。 我开始努力地排斥着一些东西，努力地想对祖父更好些，希望用这种方式尽力挽留住他衰老的脚步，却终于悲哀地发现，一些必然注定是必然，任谁都无能为力。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敢去想，某一天老人家会不会永远地离开这个院子，并且将那些还没有讲完的故事永远带走。 去年回家，听人不经意地说起，小时候和我青梅竹马的那个女孩子，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心里竟会浮起一点儿落寞。小时候一起过家家，她说她要嫁给我的。当然，这些我们谁都没有当真。可我还是会不经意地想，如今相夫教子的她会不会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偶尔想起我呢？ 多年前建起的那座瓦房，已有些破旧了，父亲把旧瓦撤下，又换了新瓦。我在给父亲帮忙的时候，想起了小时候掉牙的事，我记得那一年我将那颗门牙扔到房顶上来了，我仔细察看了房顶，却没有找到它。它究竟去了哪里呢？ 终于发现，我原来曾拥有过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只是我走得太匆忙了，没有发现它们已被我远远地落下了。多年以来，我心里有一片地方一直都空着，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被我弄丢了，可我却始终记不起它们究竟是什么了。就这么忐忑不安地走着，转身之间，已是多年之后了。多年之后，许多东西因为某种情愫的触动被我一一想起，而它们却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现在，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再属于我了。 转身之间，已是沧海桑田。等我终于渐渐看明白了，关于童年的这场戏也早已落幕了，连回味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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