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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村庄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 张 雅

 那是一个并不遥远的地方,却感觉千里迢迢,是因了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还是那儿已经没有了亲人?


一晃几十年,梦奇怪地向那个地方延伸,停滞在童年的时光里:满眼金黄的麦浪欲将把人淹没;少年玉米齐刷刷地抛撒着水袖,密不透风的红高粱高过我们的几倍,纤细的腰肢不停的向大地鞠躬。我们毛骨悚然地沿着那条狭长的小道飞跑,一口气跑进村子。

那是一个叫李楼的村子,是姥姥的村子,姥姥裹着小脚,在那儿生活了很多年。

上个世纪70年代,李楼的村子充满着姓李的人家,他们一家家均匀地分布在这个村子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和哥哥们一蹦一跳地进了绿树环绕的村庄,宁静地村子立刻沸腾起来,鸡鸣犬吠,炊烟弥漫,除了三家外姓,其余都是我们的亲戚,人们都用欢喜的眼光和我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我们拐过两道狭路,来到姥姥的家,端起姥姥的馍筐,吃完香喷喷的南瓜花饼或韭菜盒子,然后再到处乱逛。


喜欢沿着电线杆的路向南跑,那儿是生产队的场,堆放着一垛一垛的麦草,到那儿可以疯跑着去捉迷藏,或打几个车轱辘。场的西面种植着一顷一顷的烟叶,碧绿的叶子,胖胖的,粗壮的杆,一付昂扬的姿态。

场的东边种植着大片的黄瓜、打瓜、西瓜,南边则是望不到边的红薯地,红薯秧顶力伸展着,叶片蓬蓬勃勃。欣赏完那些庄稼,我们开始挨家走动,那时有院墙的不多,大都是在堂屋旁用麦草搭一个东屋做厨房,西面搭一个草棚作羊圈,院子的僻静出搭一个鸡窝,小黄狗在水泥管子里就寝,堂屋的右面在搭一个茅厕,这就是庄户人的家了。

各家情况基本“掌握”以后,我们就拿着木棍和铁桶,到东头的大眼井里给姥姥去抬水,路上要路过两道风景,一个是满脸褶皱白面白发的老太太,坐在树荫下发出颤颤微微的呻吟声,那声音让人头皮发紧,但每次总会惦记。

再次就是会看到哈巴子的娘,一个身段苗条,眼神温婉明亮,像蒙娜丽萨般,时刻笑吟吟的女人。她总是穿一件海蓝大襟上衣,头梳得丝纹不乱,后面挽一个结,干活时顶一条花毛巾。她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女人,也是最干净利落的女人,那时候哈巴子已经二十出头,筋骨硬朗,干活已经是把好手了。


总听大人们聊起哈巴子娘,常常叹气,可怜哈巴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自己的生父。都知道哈巴子他爹是跟老蒋去了台湾,走时哈巴子的娘刚做新娘不久,新娘子哭叫了好几天,后来就不再哭叫,说是认命,就生下哈巴子,一把屎一把尿地养着。

哈巴是上帝赐给她的儿子,她要为他活着,一天天看着儿子长成他父亲的模样 ,无限地欣慰和满足。

哈巴子小的时候,娘受了不少磨难,带哈巴子要过饭,吃糠咽菜,在艰难岁月里苦苦挣扎,哈巴子大了,就跟着生产队挣工分,娘俩可以挣两份,便奢望哪一天能讨个儿媳妇,再生一个大胖孙子。


村子里男女老少也都齐心协力,他们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地里收的粮食、瓜果堆成了山,分来的玉米挂在树上,红芋做成地瓜干,更多的人选择加工成碎渣过滤出淀粉下成粉条出售。可尽管如此,小村还是光棍成群。直到土地承包的春风吹了进来。

承包土地后的小村真正焕发了精神,人们发挥着前所未有的聪明才智,很快把土地变成了金子,一家一家得意地盖起了瓦房,粉条作坊成了小村的标志,哈巴子娘俩也露出欣喜的笑容。我的姥姥因为年迈无人,无法分得土地,吃了五宝,被母亲接来供养,小村后来的故事都是听人所言的。

哈巴子娘俩和人们一样盖起了瓦房,那时候他已经30多岁了,婚姻大事渺茫无期,哈巴子娘到处托人,终于把一个有些呆滞的女人娶了回家,一年后生了个女孩。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呆滞的儿媳有一天下地干活,不慎滑入水沟里丧了命,哈巴子哭了好一阵,生活仍要继续,娘挽起儿子,从此担当起全部的责任。

 一天下午,小村子里开来一部黑色的轿车,车上下来一个戴墨镜,西装革履,中等身材,约莫60多岁的老人,这个男人的到来,让整个村子沸腾起来,是哈巴的爹从台湾回来了!


这时的哈巴娘,尽管也作了打扮,然头发已经花白,高挑的身材向前弯曲,那双好看的眼睛,眼窝已经下陷,深深的皱纹,揭示着沧桑的冷酷和命运的摧残,只有那微笑,却依如蒙娜丽莎般美丽。哈巴子娘被这梦一般的幸福时刻拍打的一阵眩晕,慢慢地倒在地上……

哈巴的爹守着结发妻子,在家里过了半个多月便提出离去,走后不久,在哈巴子院子里立起一幢气派的小楼,那是全村独一无二的小楼,让小村荣耀,让哈巴子荣耀。出乎意料的是这只漂亮的“鸟笼”竟然给哈巴子引来了一只年轻漂亮的“小鸟”,哈巴子五十岁,那个外地姑娘不到三十岁,甘愿要跟哈巴子过日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这便是小村的喜讯,更是哈巴子娘的喜讯了。

多年以后, 当我坐卧不安,思念那条梦中的羊肠小道,牵挂哈巴子娘那如羊肠小道般曲曲折折的人生,终于驱车而行,几经周折,小村已在眼前,亲切感不觉扑面而来。却见小道早已消失,小村已经高楼叠起,左右成行。


远房表弟认出了我的模样,将小村的变化一一道来。这时一个拄着拐杖满头银发的瘦老太太正低着腰慢慢走来。那就是哈巴的娘!表弟告诉我,哈巴子媳妇很能干长年在外面打工,哈巴子娘尽管已经高龄,身体硬朗,仍然不甘在前沿退缩。

我急忙向前迎去,又看见了她那蒙娜丽莎的微笑。今年她已经八十四岁了,孙子们将要参加高考!

…………………………

作者:张雅 ,生于江苏沛县,就职于沛县自来水公司,徐州 市作协会员。 先后在农民日报、作家报、现代家庭报,现代教育报、中国石油报、现代快报、教师报、合肥日报、老人报、茂名日报、荆门日报、铜陵日报、徐州日报、都市晨报、 等发表散文、随笔和小小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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