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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的遗产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 张雅

夫家住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那儿没有我们的房屋和土地,却有我们一片杨树林,每年的三月,我们便回老家亲近那片杨树林,欣赏它粗壮昂扬的姿态,然后再栽下一些新苗。

每当亲近那片杨树林,我们就缅怀起三叔公,那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是叔公留下的,是叔公的遗产。


叔公身单影只,在小村庄里生活了七十三个年头,七年前那个南风吹拂的夏季,他悄悄地离开了人世,被葬在金光灿灿的麦田里。

叔公半生命运坎坷,岁月里布满了辛酸,他六岁丧母,吃不饱,穿不暖,病弱的身体,常常倒在草垛里无人知晓。那时家里还有二亩薄地,他和年幼的哥哥便早早地担当起农活,日子在艰辛中慢慢熬过,三叔也走进了青葱岁月,部队几次来征兵要把他带走,都被他的爷爷强硬地留下来。

可是时光匆匆,哥哥们一个个娶妻生子,他却因家里实在盖不起房屋,尽管面孔端正,身高标准,说媒的寥寥无几,再加上他性格内向、木讷,婚姻一次次成了泡影。

大跃进时期,年轻的叔公给生产队看护庄稼,性情耿直的他总是秉公办事,发现偷庄稼者从不放过。一个夏末的晚上,有个黑影窜进了玉米地,正在掰玉米,被叔公当场抓获。那可是一个姑娘啊,一路哀求,还是被他送到了大队里。

月黑风高,看不见对方的面孔,后来有人竟将那姑娘介绍给三叔,她相中三叔的模样,也不嫌贫爱富,当姑娘知道相亲的对象正是那个死心眼男人,立马就走,从此不愿回头。这是婆婆常常反复惋惜念叨的一件事,后来三叔的婚事再也无人提起。


婚姻的打击使三叔从此更加沉默寡言,无可奈何。他孤独地住在一间茅草屋里,生活上一切自理,任劳任怨地出力干活,谁家盖屋他都会出现在现场,村子里的脏活、累活他都抢着来处理。那些家里缺少劳力的,三叔就像一头牛一样,使出自己所有的力气去鼎力相助;生产队起积肥,必要时他会跳到污浊的水池里;每年挖河工都倾尽了他的汗水。等到政策改变,老百姓生活好过,叔公已经到了天命之年。

我见到叔公时年龄只是五十多岁,已经是一个虚弱的老人了,咳嗽、哮喘,岁月的无情让人哀叹。叔公没有吃“五保”,还是无怨无悔地忙在田间地头,他不浪费一寸土地,特爱栽树,在水沟沿、田地边都有他植下的树木,那片杨树林是他用平板车拉了半年的泥土,填了一片大河植下的。

在三叔的精心照料下,小树苗很快枝繁叶茂,再后来就成了一片绿色森林,鸟儿啁啾着搭窝筑巢,夏天更是蝉儿理想的家园,鸡鸭鹅狗也爱到这儿嬉戏,这便是叔公孤寂的心里唯有的欣慰了。三叔公把心交给了白杨树,在这个世上,白杨树是他唯一的财富。

岁月像河水一样慢慢流走,暮年的叔公哮喘的更厉害了,按农村规矩,我们是他的赡养人,给他养老送终,他知道我们工作忙,不愿意连累我们,常常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而惭愧,怨自己所能留下的遗产仅有那一片树木,而我们也只有用理解和同情抚慰他落寞的心灵了。


叔公走了,白杨树依然挺立着,白杨树是他的灵魂,是他的孩子们,更是我们今生最宝贵的财富,那哗哗的声响,摆动的姿态是要提醒我们,一个生命,活着需要有一种精神,一种与命运抗衡的精神,一种扎根大地、怀抱蓝天的坚定情怀。

愿叔公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生活得美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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