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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群英 应是蝉儿唱晚的时光，微凉中，寒意悄然写上心头。雨后的清晨吹起了爽人的凉风，晓谕劳碌的人群：秋来了。 不经意间，人生已到了而立之年；徐徐远离诗的年代，而步入了散文的年龄。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我竟暗暗地爱上了秋天。冬风太冷夏风太热，春风又暖的含糊，只有秋天的风清爽：自然爽，透心爽。那样的风来临时，心就情不自禁地有了一种微微的愉悦和舒适。太多的烦躁，什么叫随风而散，你就真真切切地体悟到了。 当天气不好时，雨倒是秋最妙的注解。秋天的雨绵，决不象春夏那么桀骜不驯狼奔豕突，也不需要雷电之类的来吆喝呼吁擂鼓助威。阴了两天，就那么瓜熟蒂落地淅淅沥沥起来，细腻缜密而绵延悠长。秋雨漫不经意安分守己，就像童年时母亲在讲着不着边际的故事。 这种时候很轻松勾起人的某种追忆，也许是小事，就像很多年前偶然遇到的一个人一样。平平淡淡，实在说不清为什么想起，又为什么还记得，但它就是能给人一种很深很特别的，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去睡一会儿吧，什么都不要想。太长时间，都在为着梦想和生活逼迫自己赶着追着，这么慰贴温柔的雨里，由着自己的性情随心一次吧。 中国古代认为秋季主刑，主兵，所以自古多有悲秋之客。所以秋风萧瑟，秋雨凄厉，“秋风秋雨愁煞人”。日暮途穷山重水复的晦气相，被人称作“老气横秋”。在心中的秋天，读作“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不由地轻叹一声：“怎一个愁字了得！”形形色色林林总总，那些千古绝唱震撼了多少痴男怨女呀！ 然而，我对于秋趣秋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领悟。且不说秋天是收获的时令，成熟的时令，丰衣足食的时令，温凉舒适宜人、瓜果流蜜溢香的时令，仅那一年一度的秋色秋声，就足可安慰尘世间浩繁的忙碌悲凄的心神。虽然秋意中确乎蕴藏着一股漫溢一切的萧索肃杀之气，即便失意或失恋的人身临其境未免悲从中来，但那悲，也是同春怨春愁的悲切有别的悲壮，其情愫，当然是区别于阴柔的那种阳刚之美。 所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当满园的菊花经雨而馨， 当漫山的枫叶沐霜而赤，当飘垂的金黄摇曳在整个稻田，我领略到了智慧的真谛：浩瀚灵魂的魅力滋长于沉默之中。秋是一个沉着冷静的季节，但她并不寂寞伶仃。 有人称誉秋季为“金秋”，丝毫没有夸大其词之嫌。豪情满怀的游客们，相邀赏秋，被“红于二月花”的霜叶燃烧得依依不舍，如梦如醉。千里迢迢，漫天彻地，游目骋怀。柿树挑满了灯笼，栌叶状如大钱，略呈椭圆，丽日高悬，热热闹闹。层林尽染，枫叶流丹，近似蛮荒和寥落的秋是一个空灵玄妙而深思熟虑的季节。远离现代城市的鼓噪，找一个原始的、靠近自然的安适所在，伴随着落寞，把所有的意念恣意地放逐，只让那一缕缕绵绵不休的思绪轻漾在风中。 假使能忙里偷闲，躲到一个宁净去处，在苍松翠柏与红墙绿瓦之间，猝然发现两三株笔直耸立的银杏树，你的眼睛定会为之一亮。银杏那一柄两瓣的美丽叶片，像一把小小的黄金锻就的扇子，黄橙橙地挂满一树，飒飒迎风絮语，一棵银杏，就如一柄黄金伞盖修直地粘在大地上。经那黄金伞盖滤过的爽风会使你遽然顿悟到中国人唤秋风为“金风”的灵感妙意。 奇怪的是，在森林里，有几棵金黄的银杏或火红的枫树，衬托着松柏留给秋的几片残绿，仿佛比盛夏满山满林的墨绿尤具活力而绿蓑青笠翠色欲流。听着这样的风，看着这样的秋，你会洗净所有的凡欲俗念，物我偕忘，心如止水。我闲步其中，静静地感应着秋天的宁静从容，在这纯美的时刻，任何语言都会失声，只有心在阳光如水的优雅中浅浅安详。 秋景的美妙，不只是树叶，还有花朵。论花型，我喜欢秋天的菊花。仅此一门一派，便千态万状绰约多姿：白菊白得那么清丽淡雅，黄菊黄得那么雍容华贵，紫菊又紫得那么襟度豁如。她既精致，又平易，艳而不俗，笑于百花之后，敢于傲霜凌雪。论花香，我喜爱桂花。 丹桂如金，银桂如雪，均为山寺月中迎宾留客的益友良伴。那盈袖的暗香，香香的，淡淡的，甜甜的，不俗，不怪，不俗，亲切而温馨。每逢中秋，把酒对菊，天下思亲的人们总是仰首夜空，寄情于天上那棵奕奕的月桂。耐得清寒的花儿，绝少金玉其表的虚浮。菊花茶和桂花糖，都是秋令滋补润燥佳品。识者四季常备，足可唇齿留香，赏心悦目。 至于临渊，临潭，临江，你很轻易发见秋水之美。相对而言，春水浑，夏水腥，冬水寒，只有一泓秋水，不染纤尘，是纯净、明澈、淡泊而深沉的。静如秋水的人，大抵就快悟着言近旨远的禅机了。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唐初王勃赞秋的名句。天高气清，秋日的天空确有另一番迷人的魅力。昼间，云淡风轻，令人胸臆为之坦荡。夜晚，月朗星稀，令人心机为之悠远。那一轮秋月银盘似的，汇聚着亘古至今多少中国人的寸草春晖。 总之，登高望远，秋天应当是你眼光最亮、沉思最广的时候！好像受大自然的偏好，四季中只有秋季具备格外高的天空，天地之间的高度给予我们壮阔的视觉冲击，而几朵白云浮游在蓝天上则成为点睛之笔，在黄、蓝、白三种色泽的空间中，任何摄影师都将被这神奇的景象所诱惑，不由自主地拍照，甚至会因为摄像机的空间感不足，而选择默默地感觉这融合的美妙气息，放弃定格那一刻的美丽。而我会选择躺在金灿灿的稻谷上，吮吸着稻谷的气味，感触着天地的恢宏，体味着四季轮回中这份独特的美妙。 除了秋晴，还有秋雨。如果你在黄淮的深院小巷听雨拍梧桐，或在北疆的塘边湖畔听雨滴残荷，或在岭南的客舍小楼听雨打芭蕉，未必都会引起冥冥愁绪。也许那时你正同爱人携手相拥作无言倾诉，也许你正独自一人静夜回眸多彩人生，也许你正和几位久别的挚友借雨偷空躲在僻静处闲聊神侃，也许你正与全家老小共聚一室同享天伦之乐。 那时，这雨声，这雨意，这秋声，这秋意，不正是你心中感喟的最和谐的共鸣吧？嘀嘀嗒嗒，淅淅沥沥，谁又能尽情释放这天籁中的喜怒哀乐呢？云自在地轻飘着，天悠然地高远了。经历了春的喧闹和夏的炽热，秋拥有了宽容的大度和深远的悠雅,大地积累和成熟之后返朴归真时，呈现出一种恬然观世、宁静淡泊的超凡态度。这样的天底下，充满着淡淡的轻松和安适，人想烦躁都不可能。就像五十上下的中年人，经历了苦中有乐的挣扎和奋斗，便能够坦率而沉着地面对生活的一切了。或许没到年纪的人做不到，但至少我们明晰了什么样的境地才叫真实的大度。 倘若用晨、午、暮、夜，来比拟一天中的四季，那么，下午便是一天里的秋了。这个秋，也充溢着画意诗情。毋论季节如何，一天中的此时，大致可谓风柔日暖。冬、春的正午，太阳正艳，是一天最温暖的时刻。而夏秋的下午，清风乍起，暑气消退，又算当时最令人耳目一新的爽快钟声。 这就可想而知，为什么李商隐要高唱“夕阳无限好”了，这时的大自然，给太阳这位光与色的大师，铺展了一块明镜似的的天幕，任其随意涂抹挥洒，不断织绘出色彩斑斓瞬息万变的云锦天章。似乎必要有她，为这天作一个回味无穷的小结。 白云、蓝天、落叶、枯草，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了然秋日的颜色。还有那收获后宽敞的原野、纵横捭阖的阡陌，都在证明生命依旧存在，灵魂深处的皱纹中顿有真谛欢畅地回旋，记忆的大门在此刻鬼使神差地开启。须臾之间，从远古到从前只是一个个朝代的称谓，而凄婉的诗句、悠扬的歌声依然在秋天浸润着孤寂的天空和心灵。 因为忧伤，所以恋秋；因为恋秋，所以念秋；因为念秋，所以寻秋，当我探寻了秋的静谧，秋的明媚，那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致幻化成我心中永远的系念！每当盘桓在秋色秋韵里，她那高雅、成熟、安详、娴静的美，总在不断升华，净涤着我的心灵，使我良久沉浸在那一份陶醉之中，微醺愈醒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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