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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凌燕:菜园里的菊花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董凌燕

小时候,我家在村后有一片菜园。菜园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不值当的种什么菜,于是,种了一丛菊花。对于农民来说,让土地闲置着,是一种罪恶。即便是种一丛菊花呢,也算是对得起那土地了。

菜园里什么菜都有。就像赶集似的,走一波,来一波;又来一波,又走一波。春天,茄子青椒豇豆南瓜冬瓜们来了;秋天,它们走了,萝卜白菜们来了。不过,也有例外,韭菜就是一直在那里的,象爷爷的胡子似的,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菊花呢。菊花也是一直在那里的,只是,它不像韭菜那么皮实,割了它,它就长不出来了,即便能长出来,也因为受了委屈而长不大了。

天冷了,下霜了。杨树真有意思。我们是在夏天穿的少,它们反而是在冬天穿的少,哪里是穿的少,是啥也不穿,光秃秃的。草也枯了。白菜最低调了,它的外衣是灰黄色的,一点也不好看,可是,剥开外衣,里面是白白嫩嫩的心,惹人喜爱。满眼看不到一点点绿色。只有菊花的叶子是绿色的。

在绿色的叶子中间,点缀着豆粒大小的绿色的苞,一枝有数朵,紧致,充满张力,仿佛一张张饱满的小嘴巴,徐徐的往外吐着,慢慢的,慢慢的,终于吐出一朵朵美丽的花。黄色红色白色的花瓣,中间是鹅黄色的花蕊,凑近了闻,有浓郁的带点臭味苦味的香。

菊花的花期颇长,且那么多的花苞次第开放,就让人感觉那菊花象是开了一个冬天似的。对霜最敏感的莫过于白菊花了。洁白的菊花,白的象雪象梨花象棉花,可是,一夜寒霜,就给白菊花镶上了一抹红晕,脏兮兮的红,不均匀的红,象冻疮,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最喜欢的当然是黄菊花,焦黄,鹅黄,嫩黄,深黄,浅黄。似初生的小鸟的黄嘴巴,每一朵花就是一张嘴巴,叽叽喳喳,喳喳叽叽,唧唧哝哝,哝哝唧唧,花开有声,好不热闹。也象燃烧了一般,耀眼。“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在相思的词人眼里,黄花憔悴,斯人更憔悴,而在孩子的眼里,那一片菊花,是热闹的花海。

大雪纷纷落下,覆盖了村庄,覆盖了田野,覆盖了菜园。菊花残了,叶子枯了,花茎萎了,不知道究竟在哪一天,那一丛茂盛的菊花全部消失了,只留下花根藏在泥土里。一切归于沉寂。沉寂的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开过花一样的。

春天来了,大地苏醒,变得柔软,仿佛成熟的子宫,准备孕育新一轮的生命。一片灰黄的土地,鼓出三三两两的包,原来是菊花的嫩芽冒出了头。一个牵着一个,一个约着一个,很快,一簇簇嫩芽全冒出来了,挨挨挤挤的,分都分不开,比去年的那一片还大。它们是苏北大地春天最早的绿色。

邻居家的姐姐带着铲子来了。她要移一部分菊花到她家的菜园里去。一母同胞的菊花被分开了。你家的菜园,她家的菜园,隔壁村子人家的菜园,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谁说菊花是不会走路的呢?它们有它们的行走方式。

虽然是吃着菜园里的菜长大的,却独独钟情于菜园里的菊花。只有孩子是可以不为稻梁谋,而只关心视觉盛宴的吧。所谓钟情,并不是菊花最美,实在是因为菊花是菜园里最美的花朵。有点象某一时期的爱情,初见稍稍像点样的异性,就爱的惊心动魄的,其实,哪里就是爱情了,不过是因为见的世面太少。

因为那一丛开放在童年里的菊花,我喜爱所有的此刻看到的菊花。这就是怀旧吧。怀旧,却不恋旧。尤其是旧人,不愿见,因皆已面目模糊。谁还能依然是昨日少年?只能远观的,不要近看。近看则徒增惆怅。

菊花恒久。年年岁岁花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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