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朱群英:盲 笛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大家都在看

看到邻居都卖光了,孙大娘急哭了,看到“愚伯”来了,孙大娘笑了

——————————————————————

文:朱群英    

有一种阳光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它是透过心灵的光彩将我们照耀着。那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天空阴沉,手刚伸出袖来就冷得瑟缩发抖。天上的云层低低地密布着。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高压塔上的电线被朔风旋得“呜呜”作响,让人感到即将大雪纷飞。大家都火急火燎地往集市上赶,忙于购买年货,或是急着回家,而我在这群仓猝奔走的人流中,好像也在朝着一个方向急慌慌走着。

但我没有目标。过节、回家和天上飘雪对我来说似乎都并不重要。年嘛,年年难过年年过,年复一年,也就不新颖稀奇了。回家也是闲着。下雪能将身体淋湿,会生发出许多感慨,还有点说不清的趣味。所以,我便不慌不忙地被人群裹挟着东闯西走,我感觉自己活得很怪异,而人类的生涯也挺荒诞乖张的……

但是,那天有一件事,使我对生活的态度有所转变。在街头漫不经心地晃着,陡然间,一阵笛声飘忽而来,好像来自山中深深的谷底,清远悠闲;又像一位游子奏出的动情的思乡曲,婉转缱绻,如怨如诉,扣人心弦;更像山顶流泻的一股清泉,然而那叮咚的乐声中却未有欢畅的韵律,惟有与拦截的坚石艰辛抗争后的痛楚的呻吟声,亟需大海母亲般的爱抚和慰藉。

笛声悠悠,在宁静的清晨更趋圆润悠扬甜美,就像人在似醒未醒之际在耳际漾着的《二泉映月》。声起处,三位盲人怡然地吹着笛子,水中倒映着他们隐约的身影,朦朦胧胧。四周一片清幽,似乎在静静地俯首帖耳,倾听着那笛声幽雅的韵味,似乎合着那婉丽的笛声,同情的泪水小溪般流淌着。悠扬的笛声在河边草地上回旋着,仿佛飘荡在无尽的荒野沙漠上空,空旷寂寥中,只有它驼铃般的音韵在汩汩滔滔。街上三个卖艺的盲人发乎深情的表演感化了我。

总之,我的生活也没有主题,索性站在路旁观赏着三个盲人的表演,三个盲人一字排开,坐在地上吹笛子,三人的世界十分融洽隽永,恰似一支训练有方挥洒自如的民乐队。他们心领神悟,感情和音乐融为一体难解难分。他们表情各异,但不同的生活阅历仿佛显示出各自的悲戚和梦想。

他们吹奏出的音乐虽有些许凄怆、衰颓,但更多的是充溢着光辉和欢欣。笛音又飘在空中,声调缥缈而婉转,像斗折蛇行,蜿蜒曲折。那笛声飘向远方,应和着绸缪的晨雾,有时似小泉叮咚,有时似大河奔流,有时低鸣默发,有时悠游柔转。宛若激情酝酿,笛子吹出的乐曲似乎没有了原先的哀婉凄凉,早就融合了活泼的节奏,欢愉畅达,似一首新生的歌,催人奋进,鼓帆远航,它将唤醒酣睡已久的梦呓。

置身在他们的音乐中,我似乎感受到了春天就要降临了,鲜花在怒放,小鸟在歌咏,蜂群在嗡嘤,溪水在奔涌,我同时感悟到阳光在眼睛里活蹦乱跳,在皮肤上涓涓流淌,一种尘世间的温馨霎时充沛着我的心胸。

是的,三个盲人以一种音乐的光辉将我阴郁的内心世界辉耀,尽管他们是盲人,但是他们看到的比我这明眼人看到的更多,我深知盲人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灵去领悟和感应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的。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表演,只见他们喜笑颜开,脸部表情尤为丰富多彩,我见过很多造诣高深的乐手,在技艺上这三人乐队或许永远也比不上他们,盲人称不上是艺术家,他们只是几个微贱的卖艺老人,靠街头卖艺挣几个糊口的钱。

但我感到非常惊奇的是盲人的一生永远晦暗,却能从那个黝黑荒凉的世界里给人间投射出一丝丝光芒,这是一幕惨淡的、令人心裂的表演,盲人将光明和期冀带给了明眼人。三个盲人竭力忘我地吹着,他们都是用生命在吹奏,他们把漆黑、沮丧留给了自己,将光明和欢乐传递给别人。

是呀,他们其实是一群卑微的人。谁不揶揄他们只是一群可笑的“蚂蚁人”呢?谁不觉得他们始终是一群被社会舍弃的人呢?谁不觉得他们将孤老终生,难以拥有幸福呢?但是,当他们拥有了梦想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就像白蚁一样,当他们为了生活的梦想而齐心协力,并且锲而不舍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修筑一个难以想象的璀璨的地下宫殿。

截然相反,我们这些康健之人每每将一点点的曲折、灾祸扩大之后向别人倾吐,让毫不相干的人为自己承受不幸和苦楚。这岂不是太自私了吗?

看了这一幕心酸的表演,有些人泪花婆娑,大动怜悯之心,向他们投去一两元钱,一只猴子帮着盲人将这些钱挨个拾起,猴子是他们的眼睛,有时猴子也拉着观众的裤腿向他们索求一点点报酬,猴子是盲人忠诚的朋友。

我把盲人的故事告诉了妻子。妻子听了说:“是啊,这是美丽的灵魂的光芒,它照射出健全人心灵的伤残。”是的,一个健全的人,好端端地垂头丧气,妄自菲薄,看到阳光却感悟不到阳光的和煦,收获了东西却不知道如何珍重。

而残疾的盲人,他们一无所有,眼睛看不见这世界,脚也难以走到他们想要达到的境界,他们所担当的世事炎凉,也许我们永久无法想像。身似蚂蚁,心若莲花。一瓣心香会在你不留意的瞬间悄然盛放散逸芬芳。

盲人小乐队走了,由一只小猴牵着缓缓地走了,猴子要将他们牵向何方?我不知道,他们的一生一世就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漂泊流浪。靠卖艺换口饭吃,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明天要流落到什么地方,或许是喧嚷街市,或许是荒僻村落。

但我知道,他们所去的地方距离太阳不会太远,因为我从那盲笛的声音中听到了那汤汤流淌的都是阳光的声音。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也没有地位高低的差别,赤条条来去最终一样去见“马克思”。倘若生命有不同,那就是真实的人性与伪善的人性之间的差异。

生命的本质,生命的志趣,生命的寄寓,这些深邃而又懵懂的问题,原本都很简约,一个字就能够回答,那就是“爱”。

从呱呱落地来到世间,到溘然长逝回归自然,纵观我们的一生总是被别人爱着,也爱着别人。只要有了爱,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遏生命的盎然及昂扬。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