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乡下老同学,那个无奈的“母民”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崔东汇

农民是市民一种体制上的对应称谓,我是这两个概念的混合体:在城市人眼里我是乡下人,在乡下人眼里我是城市人。其实,我是披着城市外衣的乡下人。

正在上班途中,对门办公的同事打响了我的手机,说:“你们老家的一个老头在办公室门口等你呢。”

我心里一惊,脑子迅速开始搜索是哪一位长辈的大驾光临。到单位找我帮忙的老乡都是没有大事不登门。紧蹬快赶,气喘吁吁跑上五楼,门口的“老头”嘿嘿笑着站起来,脖子上的绷带吊着胳膊。仔细一看我也嘿嘿笑了,老头不老,是我的同学庆申。庆申与我同岁,正是如日中天的年龄,却被我的同事提前送进了夕阳红。

我不能责怪同事的眼神差,庆申荒凉的脑袋闪着寒光,茂盛的胡子气势汹汹占据着脸的下半部,烟熏的一嘴黑牙与胡子打成一片。外貌看,庆申确实像一个乡下老汉。

其实庆申在头发没有完全撤离脑袋之前就已是绝顶聪明。刚上初中时,他指着头上的高压线胸有成竹地对我们说:“从电厂那边拉闸断了电,光这一百多里电线上的电也能用好几天。”接着他又指着麦田里正在喷水浇地的机井举例来佐证他的正确,说:“这跟浇地是一个道理,机器停了,光垄沟里的水也能浇几个畦子。”

当时大家深信不疑,后来学了物理,知道了电一分钟能绕地球好几圈,水的速度根本不能比。于是,庆申关于电的高论就成了同学间的经典笑话。

时光的速度比电更生猛,我还在“青年”里泡着自恋,庆申却已被时光锈蚀成了“老头”,至少外表如此。

庆申的胳膊是被包工头打伤的。辛苦了半年,准备回家欢欢喜喜过年,包工头却不给工资。找的次数多了,包工头急眼耍赖皮,找人把庆申为他创造利润的左胳膊打伤了。报案后公安局一直破不了案,庆申说这是包工头用钱打通了关节。

庆申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无奈比胡子更浓密,气咻咻地说:“真他娘的没说理地方啦,没钱咋回家过年?孩子老婆都等着我这钱过年哩。不行我就学董存瑞,也弄个炸药包,与那个狗杂种 一块儿见阎王。”此话耳熟,媒体上常有农民工利用极端方式讨还公道的报道。

宽慰了庆申。我打了许多电话,费了许多口舌,找了许多朋友,庆身不但如数拿到了工资,自知理亏的包工头还间接地赔了一些药费。庆申激动得那奔波的双腿又呈下跪状,大滴眼泪直掉,说:“过年回家我一定请你喝酒。”

回老家过年,村人都喊庆申“母民”。询问后才知,他的小儿子在家复习“思想品德”准备期末考试,让庆申帮着提问题,在“公民”这个概念上,一向想象丰富的庆申与儿子发生了争执。他说,书本上说的不对,公民应该专指男人,女人不是公民,是母民。笑话在村里传开,“母民”就成了庆申的绰号。

晚上到庆申家里喝酒时我专门问了庆申,他承认这个事实,但依然坚持自己对公民和母民的划分,不过这次他又进行了新的诠释,说:“城里人是公民,咱乡下人是母民。”

我问为啥。他说:“城里人光日操乡下人。”我说那你哪儿也别去,呆在家里老老实实种地算啦。庆申的脸和脖子红在了一起:“种地能挣几个钱?不打工我能干啥?”

我说那你还是自己愿意叫城里人日操。灯光昏暗,庆申一嘴黑笑,纠正道:“不叫日操,叫剥削。”

划拳、掷骰子、行酒令,庆申都不是我的对手,可他不服气,酒气顺着胡子四溅:“你天天有酒场,锻炼的多,玩这些当然比我强。”他提出碰杯对喝,很快,不胜酒力的我就醉的一塌糊涂。第二天堂弟大明告诉我,昨晚庆申做了手脚,他喝的都是白水,你喝的是酒,当然你醉了。

这小子耍小聪明也让我当了一回“母民”。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