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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那位同学,是个纵火犯:连放“四把火”,把宿舍烧的精光!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时隔多年,如今旧事重提,不是想给谁贴上标签,只是,共同铭记那段我们经历过的岁月。

那一场大火,改变了我们许多人的命运……多年后一次饭局上,赵鸿飞在喝了很多酒之后说,当年,我也曾经踢过他的屁股……

其实啊,我们总是埋怨成长的道路上,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制约了自己的发展,殊不知,改变或者影响我们命运的不正是我们自己吗?

        

我们的那位同学,是个纵火犯

文:辛     腾

图:来自网络

大学毕业后,我虽然每个春节都回老家过年,但很少遇到高中同学,今年的春节,却在镇上闲逛时,遇到多年不见的高中同桌赵鸿飞,惊喜之余,两人立刻决定就在镇上就近找个饭馆喝酒,各自打电话约来几个高中毕业后就留在家乡发展的老同学,半小时工夫不到,约的人全部到齐,原来不少人在镇上做不同的营生。

我们几个,有的同班,有的同届,都是熟识的,一个个早已不是当年单薄瘦弱的高中生模样,大家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七八个人,多数头发已然隐约泛白,露出光光的脑门,泛着油光,俨然去年冬季开始流行的“油腻中年男”。初略交谈,感觉大家在家乡混的还都不错,其中有两位是村长,一位是镇上开发房产的成功人士,一位是做三合板的小老板……总体都算是事业有成。

酒过三巡,大家几乎都面带红光,说话声音也大起来,互相开着玩笑,高声喊着学生时代的外号,刘刚和王伟还扳起了手腕,结局仍和当年上学时一样,王伟连输三局,大家轰然大笑,个个兴奋不已……赵鸿飞拍着我的肩膀,附在我耳边,却又用了很大的声音,喊着问我,还记得放火的刘涛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扬起了脸,喷着酒气大声回答他,记得啊,怎么啦?

大家忽然都静了下来看着我们两个。

鸿飞打个哈哈,没接我的话,拿起酒瓶先给自己斟满酒说,我再治一圈,待会再说他的事儿。治一圈,是徐州丰沛县一带喝酒的规矩,一人如果想劝别人喝酒, 首先要自己先喝一杯,之后,才有资格给别人敬酒,并且,给别人倒酒不能超过自己喝的量。

鸿飞是海量,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几口就下肚了,我们大声叫好,掌声雷动。

今天酒场,大家喝酒的杯子,是夏天喝啤酒的那种,倒满差不多半斤。丰沛县的人大多数都能喝酒,酒量也好,有个段子说,东北虎西北狼,喝不过丰县小绵羊;丰县人喝倒,沛县人没喝好……据说,“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就是当年高祖皇帝酩酊大醉酒酣耳热之际冲口而出的。

鸿飞喝完面不改色,抓起酒瓶按顺时针开始,不由分说开始敬酒。这种情况下,被敬酒者是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只有我,平时并无酒量,稍微推辞一下,得到全桌谅解,允许点到为止,但也喝了足足二两。

一圈下来,三瓶46度的白酒见底。

酒足饭饱,大家围坐着开始打牌。

我心里惦记着刘涛,不时想张嘴问问赵鸿飞。赵鸿飞看在眼里,并不说话,好一会儿,端起大茶缸子咕嘟咕嘟大口喝了几口浓茶,看了我一眼说,涛还那样,前阵子我还见到过他。

正在抓牌的刘刚扭头补充道,跟他说话,也不理我,还跟从前一个熊样。

他们的说法和我的想象没什么两样,因为他们嘴里的涛,我也熟悉,不,应该说非常熟悉。

涛是我们的同学,高中同学,和我和赵鸿飞同届不同班。并且,我们两个村子紧挨着,他父亲和我父亲都是乡村教师。

那个大雪纷纷的寒冷冬天,其貌不扬的涛,一下子成了我们这所高中的名人,而我们这个号称江苏百家名镇之一的小镇,也确确实实火了一把——在一周之内,涛连续放了四把火,把这所有着五十年办学历史的苏北名校的三分之一校舍化为灰烬。

我在那里上学时,我们高中的校舍已经几十年基本没有什么变化,无论是教室还是学生宿舍,都是那种起了屋脊的民房,青砖小瓦,古朴肃穆,与我想象中的古代书院差不多。

那时,我们基本上都是天色不亮就起床早读,特别是高三毕业班更是惜时如金。九十年代初的高考录取率非常低,农村高中里苦读的学子,鲤鱼跳龙门的机会仅此一次,并且还要预考——一半以上的人,是没有机会进入正式的高考考场的,勉强通过预考进入高考考场的,能够考上大学的也属少数,考上本科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大家都是玩命地在拼博,都想挤过独木桥,改变自己的命运。

教室里统一送电亮灯的时间一般在六点,但多数学生会在五点就端着自备的蜡烛走进了教室。

我们的宿舍连续几排,厕所在西面靠墙的尽头。大家几乎同时起床,厕所就排起了长队,往往一直排到宿舍门口。不知从何时起,大家就养成了随便小便的恶习……一般就在前排宿舍后墙,靠近厕所的地方就地解决。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脑海里仿佛还能记起每天早上“壮观”的百枪齐射盛况。当然,如果厕所能够挤进去的话,大家还是尽可能到法定场所内去解决内急的。毕竟女生要经过男生宿舍的院门口才能走进教学区,谁也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那么龌龊的模样,留下坏印象。

1991年的圣诞节那天特别冷。

和现在的学生们完全不同,作为高中生的我们,虽然知道圣诞节,但没有人把这个节日当做节日来过,学校里也不会举行任何活动。

圣诞节前连续下了几场雪,雪不算大,但气温低,也看不到雪化的痕迹。凛冽的北风一直在糊了塑料布的教室外边狂欢,教室里是同学们读英语背古文背政治的高一阵低一阵的喧嚣……不大的教室,因为挤进了六七十人变得热烘烘的,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气味。

早读课后,紧接着是第一节课,每天的第一节课,一般都是数学课。

我们的数学老师是年届六旬老当益壮不服输的张老师,他上课时,烟不离口,并且也从不用手去移开,烟卷从一边嘴角可以自己滚到另一边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上了一支新烟并且已经点着——此等技能,我们班里同学崇拜至极,曾有偷偷抽烟的同学,在宿舍里苦苦练习,终不得法而恨恨不已。

数学课,我基本上都会眯上眼小睡一会,一方面确实困得慌,另外所有科目我认为数学最难,而张老师在高三复习阶段,上课讲的基本上是考卷中的压轴大题,我心里早已认定,按照我的做题速度,考试结束,时间也不够我做到大题,所以就在“战略”上做了调整:确保前面的题目能够不失分,压轴大题主动放弃。

那天数学课上到一半光景,忽然窗外铃声大作。

我们学校的铃,仍然是高悬在教导处门口法国梧桐上的铜铃,其它学校普遍使用的电铃不一样。高悬的铜铃,见证了学校的兴衰。铜铃由老校工按照规定的时刻表扯动铃绳,敲出不同节奏的单铃、双铃、慢铃、快铃、上课铃、下课铃,还有集合铃等等。

1991年圣诞节的早晨,我正在我们德高望重的张老师的课堂上假寐,窗外忽然铃声大作,全班同学都惊愕地瞪大眼睛扭过头看着窗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为了保暖,窗户都从外边糊上了白色塑料布。

铃声响亮而急促,比通常听过的出操集合号又有不同,同时,听到外边有人大声呼喊:着火啦,快救火啊!

教室里的正在上课的我们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出门去……

男生宿舍方向,隐约可以看到浓烟从最后排最西边一间宿舍的屋脊上升腾起来,很快就有了火光,忽然之间,火光窜起了几米高,我们都惊地不知所措,有胆小的女生吓地哭出了声。

整个教学区老师和学生都跑出了教室,勇敢的男教师和身材魁梧的高个子男生开始喊着“救火救火”向着宿舍方向狂奔。很快有不少人站到了屋脊上,开始揭开临近着火宿舍房间的小瓦,掀开小瓦下面的木檩条,建立隔离带……我们胆大的男生都冲到着火的宿舍后边,大家迅速地将积雪团成雪团,然后投掷到着火的屋顶。那时,我们朴素地感觉雪团可以灭火,现在想来,我们投掷的雪团灭火的作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宿舍区是没有水源的,更没有消防栓,那玩意儿我们只是在新华字典里看到过。

最初的恐惧和慌乱过去,大家竟然有了些许兴奋,边救火边嘁嘁喳喳地议论着失火的原因。

大火烧了接近大半个小时,渐渐地只剩下数缕青烟袅袅上升,在雪地背景下,宛如一幅水墨画。

我们的努力,保住了那一排大部分宿舍。被大火烧毁的是高三另一个班男生宿舍,他们脸上带着凄苦的神色呆呆望着黑乎乎的残垣断壁,我们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但有一种末日浩劫的感觉在心头。

宿舍里铁架床都被焚毁变了形,堆在屋子一角的自行车,蜷曲成可笑的虾米模样……被褥早已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自行车胎橡胶味和旧棉絮烧焦的味道。有人开始小声的哭泣,渐渐地很多人开始哭泣。

1991年的时候,我们这个地方还是非常穷困,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戴得牢牢的。大部分农村学生的财产,就是一辆父辈骑了很多年的除了铃铛不响到处乱响的长征或者永久或者飞鸽牌自行车以及一床旧棉絮做成的被褥……而现在,都化成了灰烬。

我们同情地去劝说临班的同学去吃饭,说着与我们那个年龄不相称的宽心话,大家心里充满同情而又暗自庆幸:好在失火的不是我们班宿舍。

那天的早饭一直吃到九点多,救火加上吃饭耽误了两节课,也许是为了安抚同学们的情绪,学校接着开了全体师生大会。

平时开会,在开始前总是会很吵闹,需要主持会议的主任或者副校长多次在大喇叭里呵斥,大家才能渐渐安静下来。今天的大会,大家很快就按照之前的位置排队站好,等着校长讲话。

校长是位“老三届”,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因为已经结婚生子拖儿带女不好远行,就报考了市里的师范学院,毕业后回到镇上教书,他饱读诗书,不说学富五车吧,大会讲话那是妙语连珠随口拈来,我们都很喜欢他,每次开学典礼,都盼着他讲话。

校长黑着脸站在稍微高出半尺的操场国旗下,对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两千多名学生大声说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大家想想,哪个庄上没见过失火的?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家要痛定思痛,管好火烛,集中精力,迎接期末考试。时不我待,莫要空悲切,徒伤悲!

讲话是一如既往的校长风格,说完又说,兄弟班级要发扬风格,散会后立刻行动,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何况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把受火灾影响的同学,妥善安排好,不得有本位主义思想,把最好的铺位给受灾的同学。亲不亲,遇到大事方见分晓!

一番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纷纷表示可以接纳同学到自己宿舍。

大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校门口响起来消防车的鸣叫声,校长骂一句黄花菜都凉了,宣布散会。

我们的镇子距离县城五十多里,听说消防车是救了城南一个旧工厂的火之后赶过来的,前后用了近两个半小时……

全校上下都认为一定是有学生偷偷抽烟,乱扔烟蒂引发了大火,派出所派了两个民警把那宿舍里20多个男生挨个叫到一间空屋子问话,忙活两天,一无所获。校园渐渐平静下来,紧张的学习氛围重新笼罩住每个人。毕竟不到半月就要迎接期末考试,大家都不敢放松一下。

 12月28日,大雪纷飞,天气那叫一个冷啊!同样的大火再次发生!

这次大火发生在早自习结束后第一节课上课前,那时,一个小时的晨读后,每个人挺着一颗缺氧的头颅,都跑到走廊上透气。猛然之间,我们班所在的那排宿舍,大火就冲破房顶的束缚,窜出一米多高,黑烟纠集着火舌,翻滚着肆虐我们刚刚离开一节课工夫的宿舍……

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地远远望着雪花纷飞下的大火。

铜铃急促地响起来,有人连声大喊,快救火快救火!大家如梦初醒一般,纷纷高喊着奔向宿舍。有老师在宿舍区圆门拦住了汹涌的人群,大声吼,不要去不要去,来不及了,不要伤了人!

大家停下脚步,看着大火越烧越旺,好多同学心痛地蹲在地上伤心绝望地大哭。

这一场大火,比上一场烧得更旺,几乎把我们那一排宿舍全部烧光了。这次消防车来得倒算及时,来到后,喷了许多泡沫,很快浓烟也散去,大雪很大,很快把黑色残破的墙壁和烧毁的一切覆盖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天,连着我们班,总共四个班级的宿舍和房间的东西被焚烧殆尽。

事已至此,大家都明白,这是有人蓄意纵火。

县公安局刑警当天进驻学校,专门腾出一间屋子作为办案人员办公室。整个校园一片肃杀气氛,人人噤若寒蝉。

学校动员更多的班级腾出铺位收留受灾的同学,每个宿舍都挤满了人,有的宿舍床铺不够,水泥地板铺上从农家田地里抱回来的玉米秸,大家打通铺睡,虽然白天个个垂头丧气,但夜晚从热哄哄的教室回到冰冷的宿舍,几十号人挤满不足四十平方的小屋子,个个又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大家各发奇想,争相做起福尔摩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终不得其解。

马上就到元旦了,校园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气息。受灾的同学自然愁眉苦脸,没受灾的同学也无法高兴起来。据说省里和徐州市公安局的刑侦专家已经进驻学校,又传说纵火案已经列为大案要案,省公安厅限期破案。

校园已经实施宵禁和灯火管制,收缴了所有蜡烛和打火机火柴,一些吸烟的学生被各自班主任重点关照。大火之前,晚上熄灯后,各各班级照例是满满当当挑灯夜战的莘莘学子,现在,一律不准留下继续熬夜苦读。宿舍准时熄灯,绝对没人敢发出一点亮光,校园安静下下来以后,校园里来回走动着几个武警在宿舍区巡逻。

说个有个小插曲。高二年级一个平时喜欢唱歌的学生,在宵禁以后去厕所解手,放松之后,一时兴起,唱起歌来。千不该万不该,他唱了那首著名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曲未完,被几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按到在地……当夜突击审问几个小时,吓得小脸蜡黄,据说还尿了裤子。

听起来是个笑话,每个人却脸色戚然,大家于是互相提醒,非常时期,大家千万不要没事找事影响了公安破案和自己学习。

 五

但我们都没有想到,纵火犯罪分子极为嚣张,竟然再次作案!

仅仅隔了两天,12月31日,大火又起,又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重演了28号的剧情……我们很多人都哭,边哭边骂,诅咒万恶的纵火犯不得好死,期盼警察尽快将其捉拿归案,还校园一个安宁。

这一次,男生宿舍几乎全部被毁,学校将住校学生做了分流:家住周边农村或者周三里范围有亲戚可投靠的,学校不再提供住宿,其余学生,都集中在一溜长达无间的大教室里。这教室估计当年做过学校礼堂,比一般教室不只是多了两间房,也宽了不少,高度也比紧邻的教室高出两米左右。

这大教室现在变成了超级大宿舍,不同年级的不同班级的同学数百人挤在一起,双层床上又架了双层床,所有床铺都用绳子连在一起,每层都是通铺,熄灯后,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超级大宿舍紧挨着的教室就是我们班。然而,超级大宿舍只让我们安睡了一个晚上。

连续三场大火把全校师生都推向了心理崩溃的边缘。校园里的警察也明显增多了不少,据说镇上有前科的都被带到派出所问过话。校园里曾有劣迹的学生每个人都要汇报清楚自己近一段时间的行踪并且要找到两个证明人……同时,各班班主任老师发动学生互相检举各种违规行为,许多鸡毛蒜皮的事被翻出来,不少同学忙着写检查。

但纵火犯并没有露出蛛丝马迹,众多警察一筹莫展。

但纵火犯在高压下并没有收手!

四里八乡的学生家长都赶到学校问询情况,学校专门在操场上开家长会通报情况,安抚家长情绪。

校园里停了十几辆警车还有好多我们那时候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小车,省里市里和县里的各级领导在校长的带领下,一天三次在教室走廊里巡视,有时还会推开教室门安慰同学不要紧张,警察会破案的。

92年的元旦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大火严重影响到学生的学习,当学校决定不放假全校补课时,无人反对。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噩梦又一次降临!

大火如期而至!这一次,大火和我们之间仅仅隔了一堵墙!

我们班级的教室,与超级宿舍紧挨着,共用一面墙。

早自习后的第一节课照例是数学课,张老师照旧吞云吐雾,技巧娴熟地让烟卷在左右嘴角之间跑来跑去……

忽然,他正在比划函数曲线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嘴巴半张着,烟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我们困惑地看着平日里口若悬河的我们德高望重的数学老师,看着他艰难地好像用尽了毕生力气喊出来“又着火啦!”然后就拉开教室门以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速度冲了出去大喊:快救火快救火!

教室里哄地乱起来,大家有序地先女生够男生快步冲出教室,我们面前的超级宿舍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我们看到已经有好几个老师冲上了屋脊,徒手把超级大宿舍和紧邻教室就是我们刚才还里面上课的教室房顶的小瓦揭开……火舌翻滚着从西往东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我和几个同学反身跑进了教室,呆立了几秒,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跳上课桌,一下子把吊在房梁上的日光灯使劲拽了下来,抱着就往外面跑……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门口急吼吼地冲我们几个男生喊,快出来,赶紧地,不要命啊!

这五间超级大宿舍,因为聚集了几百人的被褥,大火烧的特别旺特别久,火光映红了老师和学生们布满泪痕的脸。

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起当年这最后一场大火的情景,心情总是久久不能平静。

我们的老师们,无论是刚刚走上讲台的年轻老师,还是那些学校里的中流砥柱,乃至如张老师般临近退休年龄的老教师们,无论是学校领导还是普通教师,在危难时刻,都是冲到最前头的,每场大火救下来,总有好几个老师衣服被扯破,手掌出了血,满面尘灰烟火色……哪怕手指因为救火受伤正在流血,而他们最关心的却是不要伤到学生。

元旦早上的这场大火,全校师生都有被逼上了绝路的感觉,每个人心头都压了块大石头一般。没人知道这样的纵火什么时候又会发生?谁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能破案把坏人抓到?

经过纵火犯这样丧心病狂地折腾,谁也不知道今年的高考,这届高三会不会考砸锅如果考砸,会不会沦落到全县最后一名?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感觉到,每个人的命运和前途可能因为这四场大火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改变。

元旦下午,学生们中间忽然哄传:有人写了举报信,投进了派出所设立的举报信箱,举报纵火嫌疑人。我们纷纷猜测嫌疑人是谁,是不是学生?又或者是校外人员作案?甚至有人小声地开着玩笑,问身边的同学,是不是你?我也跟赵鸿飞开玩笑说,你就快点承认吧,如果你自首,不如我去举报你,奖金分你一半。赵鸿飞说,滚!

元月2号早上,早自习刚刚结束,铜铃的回音还在空气中游荡,铃声忽然又变得急促起来,大家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又着火了!?看来我们个个都被纵火犯逼成了神经质。

高音喇叭忽然响起,副校长通知全体师生立刻集合到操场上开紧急会议!

同学们一边向操场集合一边议论,纷纷猜测会议内容。

校长早早站在他讲话的位置等候同学们,神情看起来有点轻松。很快集合完毕,校长捋一捋稍显稀疏的头发,说,给同学们报告一下,案子破了,放火的同学自己投案自首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公安处理。

我们都“啊”一声愣住了,接着就炸开锅了……

校长咳嗽两声,又说,学校出这样的事,首先是学校有责任,学校作为教书育人的场所,千教万教,教出来一个纵火犯,作为校长,我难辞其咎。警察一早带他走时,我问他,后悔不?你们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我们都竖起来耳朵等着校长接着说。

他说不后悔!校长长叹一声又说,他不但不后悔,还说如果不是昨天走路滑倒,一个同学把他拉起来,他也不会自首,还会接着烧光咱们的学校!

听到这里,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天呐!我们同学中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疯子呀!

校长接着又说,我问他,那你为啥要放火呢?

为啥?我们也几乎异口同声地发问。

校长顿了顿,大声说,你们大家想想他为啥要放火呢?为啥要放火烧毁他自己每天也要住的宿舍呢?还锲而不舍地接二连三地放了四把火?

我们都陷入了沉思,翘首等着校长揭开谜底。

校长停下来,目光扫过全场,我感觉他看到了每一个同学疑惑的眼神。

原因很简单!校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在我们头顶炸开:因为你们其中总有那么个别同学,老欺负人家,不能公平对待自己的同学!你们说说,自己可以在宿舍墙根小便,为啥不让人家小便?不让就算了吧,竟然还踢人家,踢人家还不算,还尿到人家被子上!你们是高中生还是地主恶霸?当然啦,即使受到委屈,他也不该放火,这是他犯的罪,法律会制裁他,但大家要不要反思反思?

我们忽然都明白了纵火犯是谁,我们之前想过校园里所有可能的“坏分子”,但绝对没有人会想到是他。就是现在,集合开会,我们也没人发现他不在我们的队伍里……

是的,我们的同学,朝夕相处的刘涛,本来也应该站在我们这个队伍里,一起聆听校长的教诲。然而,此时的他,正坐在疾驰的警车里,不,确切地说,正坐在警察后部关押嫌疑人的囚笼里,并且一定带着手铐……

但我们,他的同班同学,竟然都没有发现,他此刻不在我们的队伍里,他竟然就是那个我们平日里可以随便欺负的“窝囊废”,连一起撒尿射墙根也会被其他人踢一脚的刘涛。

刘涛纵火的起因,就是想报复欺负他的同学,这个容易理解,但他怎么放的火,因为案情一直没有公开,便有各种版本流传着,比较靠谱的说法是,他每次离开宿舍,几乎都是比较晚,然后趁人不注意,把半截蜡烛点燃,放在某个床铺的被子上,蜡烛烧完就引燃了被褥,接着燃起大火。所以,每次大火,都在早自习结束前后。

大火给全校师生造成的损失不可谓不大:财产损失就不说了,宝贵的学习时间浪费了多少?很长一段时间,有不少同学会在噩梦中惊醒;那年的高考……呵呵,可能是历年最差的一次,连环大火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改变最大的应该是刘涛了吧。后来听说他被判了六年,又听说因为精神问题保外就医,只在里面呆了三年多……真实情况没人能说得清了。

其实啊,我们总是埋怨成长的道路上,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制约了自己的发展,殊不知,改变或者影响我们命运的正不是我们自己吗?

赵鸿飞今天喝的酒最多,眼睛已通红。他们几个打了一会牌,纷纷起身告辞,说马上过年了家里事多,年后再聚,又说初二开始,轮流做东,要我一定要去。

没人提到邀请我们共同的同学刘涛一起吃饭。

赵鸿飞拍着我的肩膀说,咱们也走,你年后晚几天回南京,咱好好拉拉呱。

临分别,这家伙忽然附在我耳边说:我也曾经踢过他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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