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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古岸云沙 一 十年老同学聚会的时候，她没有参加，因为有他在。有他就没有她。她总是这样，任何时候，比任何人都表现的优越，清高自负，曲高和寡，与众不同。 每次聚会，他必到，喝到似醉非醉时，大家都喜欢拿当年在班里谈恋爱的同学开玩笑，有成的，有没成的。功成名就的自然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而没成功的，自然是劳燕纷飞，各奔东西，从此过着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 每次提到她，他都忍不住眼圈发红，喝到失控，大家因此都笑他想不开，多少年的旧情事了，沧海桑田都错过，还有什么不能释怀，何况是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有什么值得留恋？ 所有的同学都不大喜欢她。不喜欢她的虚荣（据说她找了一个地位很高，也很有权势的男人），她的忘恩负义（她辜负了他多年的追求与执着），这么多年她一直远离着大家的生活。 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往。虽然每次提到她，他都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隐忍、伤痛的样子，却从不轻言她一句不好。他越是这样，大家越是同情他，为他的付出不值。他的性格里，有一种天生的顺从与忧郁。大家常常扼腕叹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忍不住想要替他出一口恶气。 想当年，她总是表现得比别人更有优越，比别人更得天独厚地应该享受更美好的情感，好象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她，所有的人都不在她的眼里。他不顾一切地追求她，他在她面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指东不敢往西。他的口袋里永远掖着一把梳子，随时为她梳理那一头浓密的瀑布一般的黑发。 他为她洗头，细致到每一根发梢。陪她夜读，宿舍里灯灭掉的时候，他们点着蜡烛在那里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她就象一位高傲的公主，有着至同无上的权力；无疑地，他是她的奴隶，她的仆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做着一切事情。而她毫不知珍惜，时常找事，发脾气，甩脸子，不理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考验他的耐心与执着。 很多人都相信，他是真爱她。否则，作为一个男人，如此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实在有辱体面。而她对他所有的表现都不满意，时时带着挑剔的眼光。 毕业后，他留在了她所在的城市。 她的家里利用关系，帮她联系了一个好单位，她甚至赶上了最后一批福利分房，花很少的钱，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他无依无靠，努力挣扎，在这个城市里就象一个弃婴一样，无论是心灵还是生活，时刻处于一种漂泊状态，稳定不下来。他常常换工作，没有固定的住所，工资微薄。偶尔做一点小本生意，因为没有经验，也没有雄厚的资本，常常血本无归，更多的时候给人打工。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她，他一无所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大了。她的父母不赞成他们的结合。 他们分分合合也有过好几次。那几年，各人过各人的生活，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工作与生活更让人关注的了。自顾无暇。所以无论是分是合，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虽然大家一直都认为她太过分了，而他又太懦弱了，都同情他，然而很多话都不能说出口，毕竟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与别人无关。 后来他们终于分手了。她找了一个前途无量的男人。而他找了一个普通打工者。结婚就象一个分水岭，彻底切断了一切联系，连同彼此的过去也一同切断了。他们再不往来。 同学之间偶尔小聚一下，有时也会邀请她，她从不参加。因为他有在，有他就没有她。因为他，她失去了更多与同学交流的机会。 每次聚会他都会向熟识她的同学打听她的情况，她的家庭，她的孩子，她的老公，她的一切，凡是关于她的话题，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其实一直是个比较沉郁的男人，有一些自闭，从不多开口说话，甚至羞于谈到婚姻。只有她，是他心中永远的疼痛，一道张开的伤口，十几年都无法愈合。 二 二十年老同学聚会的时候，她终于来了。她非常激动，想见见曾经一起朝夕相处的朋友，也许最想见的还是他。毕竟时过境迁，也许那一段共同走过的日子，早已被埋藏的足够深，再也不会有人刻意去触及，就算触及，也断不会伤害到自己。她以为她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他。 如今她已是官太太，发了福，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举手投足都是一种无人可敌的自信。中国人一向对仕途看得比任何的职业都重要，她完全有理由更加自爱自怜，骄傲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站在云端去看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东北西跑，无法安稳下来，一事无成，他那么沉郁的人，偏偏稳定不下来。也许他骨子里就有一种反叛？自己对自己的否定？ 有时候，她也会向同学偷偷打听他的消息。他在忙什么，生活怎么样？她还是想着他的。他也是。毕竟多年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抹杀掉的。那不是一张白纸，那是有文字，有记忆的青春。 有时候，一次偶然的陌路相逢，都可以让人难忘一辈子。更何况他们朝夕相处了好多年，哪里就能够一下子把所有的快乐的也许是痛苦的记忆抹平。 他们面对面坐着，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大家都开他们的玩笑，多年前的爱情，无论对岁月而言还是如今平静美满的婚姻，都不过是一场笑谈。大家都希望他们一笑抿恩仇。 多大点事，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这不过是一种情感上的亏欠。她欠他的，她应该向他忏悔，对当年的幼稚，任性，伤害，给出一个理由，一个解释，或者表现的更积极主动一点，这样才符合常理。也许从此以后就真的可以相忘于江湖，不再耿耿于怀。 他坐在她对面，一句话不说，默默地，忧郁地看着她，仍然是多年前在她面前被奴役的神态，不由自由地被她所牵引，她走到哪里，他的目光跟到哪里。他就那样看着她，脉脉地，带着一种受伤太深，无法复元的眼神。他一直都爱着她。否则就不会以这样尴尬的方式在分手若干年后，还无法释怀地以这种沉默的方式见面。 她却装着什么也看不见，无视他的存在。她与所有的人都谈笑风生，惟独与他，不说一句话。 两个相爱又分手的人，不可能永远不再相见，大家有着太多的交集，太多的机会。哪怕不是刻意的遇到，总有一天也会相聚一起，四顾无言，心思翻动，却不能向外人倾诉。这一天总会到来，也许早一点到来，比晚一天到来更容易让人释怀。 大家总会见面的。这世界太小。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然而宴会还没有结束，她就匆匆走了。送她出门的时候，大家都吵闹着，起哄，让他去送她，就象法院判案一样，让他们作最后的陈述。因为在酒桌上一直没有机会说话，这是最后的机会。 还没有一刻钟他就上来了。问他送到哪里，他说送到酒店门口，只说了一句话；回去吧。坐出租走了。 未免让人泄气，连组织者也觉得兴味索然。好象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他喝得有点高了。 大家都安慰他。他说他早已放下。只是怕她放不下。他那么在乎她，就象当年一样，时时处处为她着想。 三 夜来她真的失眠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前尘旧事都涌上心头，象一把没有完全熄灭的地火，烧得她无法安眠。 一早打电话给好朋友：看到他那样，就忍不住生气，这么多年，他永远摆着一副受伤的样子。其实受伤的那个人不是他。 当年顶着家庭巨大的压力，她已决定要嫁给他，无论他工作是否稳定，无论他是否能够给她一个家，只要他永远对她好，她就要嫁给他，不管父母姐妹如何劝告阻止，她都要义无返顾。为了爱情，她愿意赌一把。 那时候他在别处租房子居住，她去找他，想要告诉他她的决定。他不在，他的房子里却住着另一个女孩。那女孩神态安祥而平静，对她的到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与生气。好象她知道，有一天，她会找上门来，她应该接受这个现实，他爱的是她，而不是她。 那女孩比她漂亮。 他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多年的骄傲荡然无存。他怎么能够这样，脚踩两只船。 如果不爱，他可以告诉她。 然而他选择了逃避与掩盖。一直到今天，他仍然如此，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让人生气。他做生意，她借钱给他，分手时，他只字未提。恋爱多年，他很少买东西给她。如果说他对她的好是人所共知，她对他的好，却是内在的，除了他和她，无人知晓。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苦，都以为她是因为嫌贫爱富，才抛弃了他。她嫁人时，老公还没有出道，条件亦不是怎么好，家里也不同意，一心求嫁，只因为他伤透了她的心。 原以为这么多年，一切都过去了，应该可以坦然面对。谁知道夜来失眠，所有的事情，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忍不住气苦。他怎么可以这样，带着一副受伤的表情，骗取着所有人的同情，致她于不仁不义之地步。本想说出来，然而顾及他的面子，她还是忍住了。 这也是二十年来，她不肯见他的原因。 四 这一场爱情，到今天是真的应该结束了。 相信他是爱她的。只是因为表现的太低下，使他失去了爱的能力，所以他才会转而去爱一个能够给他平等的女人。并不是因为那女孩比她漂亮。 她也是爱他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无法释怀。只是她太骄傲了，她的优越让一个男人无地自容。优越不是她的错。 爱情，这种东西太过复杂，谁又能够说得清是非曲直。 无论爱与不爱，都没有追究的价值了。 我们都只看到自己的伤，看不到别人的痛。 时光永在流失，青春一去不复返，爱情也一样。 爱过，痛过。 一切都会过去。 让过去过去，永不再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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