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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捂得发霉的旧文:时光深处的故事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郭运菊

当年,青葱岁月的校园故事。

走进老学校的那扇大门,迎面的教学办公楼像座寂寥的教堂,默默矗立在那儿。晚自习后,总有外国民歌在树枝婆娑灯火阑珊处悠扬响起,伴着迷离优雅的乐曲,一群群高初中学生背着书包轻快地涌出校门。

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上初中。许多值得记忆的往事,定格在那老校园里。破旧的教室后面是一汪湖,水汽朦胧中似乎把春夏秋冬全装了进去,给人一种道不尽的神秘感。教语文的张老师,是苏南昆山人,爱穿一身碎花细条纹格子布衣,眼睛亮晶晶的像带了美瞳,柔和的目光如一汪水。

她说话带着吴越软语的甜糯,记忆最深的是她讲的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

静静地听讲,只觉得一群鸟儿欢快地拍着翅膀,拍着我们求知的渴望,如拍着美丽的肥皂泡,一直把五彩的泡泡拍入高高的窗,飘散在湖面,飘散在云端。   

难以预料,这好景不长。WG风暴来了,很快学校就乱了套,学子们的理想碎了一地。校园里满是“打倒”的标语,“秋风扫落叶”似地对待老师……贴大字报,批斗、劳改、戴高帽子游街。看着江校长裹着草席,挂着黑帮分子的牌子游校,我想这早年参加革命的人怎么会反党反社会主义?厚重的木牌子压得老师们弯下了腰,细铁丝勒进皮肉里,没有人敢出来制止。多数学生和我一样,心痛,彷徨,不可终日地迷茫。

记得停课不多久,夏日的一天上午,渴望着上学的我,跑到学校看动静。和平楼里几个红卫兵正在打老师,用的是宽宽的皮板带,甩起铜制的皮带头浑身乱抽。我焦急地问窗外的同学:“他们为什么打老师?为什么这样不知轻重!要人命似得?”有位斯文的学长赶忙把我拉到一边:“小同学,你抓紧回家吧,不然一会儿就得惹麻烦上身。”我哭着回家了。

还记得当年有一天,张老师含着泪,偷偷告诉我们:“听说明天要批斗我,可有办法帮帮我?”求助的话让人心痛难忍,滿口答应了要保护好她。老师的家就住教室西头平房,不知年轻柔弱的老师,带着幼小的儿子怎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但她一定能看到,暗中有我们几个学生熟悉的身影,一直在她家附近转悠,直到形势好转一些才撤退。多年后,退休回了江南老家的老师多次捎话说想你们了,想你们了。我们彼此思念的是那年头稀缺的人性温暖和纯洁的师生情谊。

忏悔、叩问、反思。

“我们能不能治好自己的无意识创伤?” 有人说,中国的未来,在某种意义上,取决于国人在精神上的康复程度。那是一段不堪回首、但要终身面对的情感债,良心债。

  

作为那段岁月的过来人,50多年前的经历溢满了痛苦,是该决绝告别的时侯了,灵魂需要一场彻底的救赎。

我在医院工作,有的是道歉报答的机会。八十多高龄的老校长来看病,我搀着他找专家诊疗会诊,亲手操作给他治疗老年病;当年的大队辅导员杨老师来了,我的成长他没少费心,介绍最好的神经内科专家给他治病康复;教二哥三哥语文物理的两位王老师,教英语的侯老师,谈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微微苦笑着,唉!此生也难以扶平内心的伤痛。

  

时光深处的故事,让老去的我们真正学会了善意、宽容、懂法守法,不可妄为,以维护自己和他人的尊严。

 

这是一篇捂得发霉的旧文,是我心头难愈难消的一缕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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