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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华
朋友夫妻开了一间茶叶批发店，店小，没有雇员。忙的时候就让老母亲来帮着照料。
老太太60多岁，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待人和善，迎来送往中，满脸都是笑纹，很有顾客缘。偶尔遇到挑剔的客户,也会在老太太的慢声慢语里敛起锋芒，愉快地达成一单生意。
我偶尔对朋友夸老太太脾气好，善于处理事务，谁知朋友很诡异地对我一笑,说：“我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老家，是出了名的泼辣、刁蛮。”到老了，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老母亲年轻守寡，带着两个年龄尚小的儿子生活，艰难自不必说。那时候农村刚开始分田到户，这母亲处处表现得要强，家里没有“顶梁柱”，母亲风风火火像个大男人。他说，有一年为了抢水抗旱，母亲手持一把铁锨，一个女人骂退了对方的三拨“人马”，很有当年张飞在当阳桥的骁勇。
当着老太太的面，朋友向我揭发母亲当年的一件“糗事”。
那时候，水稻成熟的季节,会有铺天盖地麻雀飞来偷食。为了吓唬麻雀,人们扎起稻草人,站在田地里。为了把稻草人做得更逼真，给稻草人穿上旧衣服，戴上旧草帽，伸展着双臂，一副进攻的架势。
他们家的稻草人，也是这副模样，但衣服不同。别人家的稻草人多是穿男人的衣服，带着草帽，乡人厚朴，吓唬鸟，也把稻草人弄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男人形象。他们家的稻草人穿母亲的旧衣服，花上衣，还系着一方红头巾，站在满是男人的稻草人里，很艳丽。 扎稻草人的目的不是好看，是吓唬鸟。其他的稻草人，容易被麻雀们识破，时间久了，有的麻雀居然敢在稻草人上做窝，给稻草人莫大的讽刺。
可麻雀就是不敢侵犯他们家的稻田。邻里间议论,这位母亲的泼辣大概连村里的麻雀都知晓,穿上她的衣服,如见其人,心生畏惧,退避三舍了。不仅麻雀,其实连一些调皮的孩子也不敢靠近他们家的稻田。
我分析，之所以麻雀不敢偷食，是因为他们家的稻草人系着红头巾，通常小动物、飞鸟对红颜色是惧怕的。并不是因为母亲的泼辣名声。
这时候，老太太插话：“当时，一个女人养家，柔弱给谁看呢。”
这才是母亲泼辣的关键。一个孤儿寡母的家庭，是弱势的。母亲只能挺直腰板，用自己的无惧无畏来为这个家抵挡风雨。见过领着一群小鸡仔觅食的老母鸡，无论遇到一只来犯的猫、狗，还是调皮捣蛋的孩子，它都会本能地炸起翅膀，毫不怯懦。
就像这位母亲扎制的稻草人,麻雀们看不破她,惊惧的外表下,其内心也是母性的,稻草一样的柔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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