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生命,就是一路花开

 愚伯的自留地 2020-07-15

 文:严先云

大山东的煎饼,大山东的大煎饼来了……一辆三轮车吆喝着从对面跑过来。驾驶座上的人戴着强盗帽,一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看装束是个有点肥胖男人。他心里涌起一些激动,他想起自己骑脚蹬三轮卖菜的日子,那时候他还年轻,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力。 


每个人都得为生活打拼,特别是男人,肩膀上扛着一座山。笑在他脸上呈现出来,生命的轨迹不会因为时间被抹去,每一次被碰触都会在心中弥漫开来,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妻很小心跟在后面,她白发多于黑发,眼睛盯着他一走一歪地身子,担心像上紧的发条,在她多皱的脸上一刻不曾放松。 


年轻真好。他说。 


是啊是啊。她附和着说。 


三年前他得了胃癌,胃被切除一部分。一年前又被脑血栓袭击了一下,虽然没瘫痪,没变成憨子,走路发生了一点障碍。几次感叹过后他不再苛刻自己,不再埋怨社会,不再埋怨命运的不公,一个小气算计不爱笑的人在生命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反而变得豁达,往昔的日子隔着时间望过去,许多琐碎不可耐的事情变得可爱起来。 


妻始终陪着小心,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说是,即使他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会跟着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她说不清他是在疾病面前认输?还是真的看开?不确定哪会他就走了,这点她是知道的,他每走一步,她的心紧张一下,生怕那歪斜的身子倒下。

一个男人慢慢走来,身材比一般男人矮,蓝黑色的羽绒服裹着瘦瘦的身子。大粪,你还没死。他喊。 


我命硬,阎王爷不敢要我。大粪说。大粪八十九,死对他不是悲哀事情,就像一棵草活到晚秋,有些随其自然的味道。 


你也命硬,不然早被烧了。大粪接着说。 这样的对话他和他几乎每天都有,死好像是在某个时刻去另一个世界的一个岔路口,他们谈起来笑声加调侃。


这股风真不善,南山的石头北山站。往上刮了一阵风,刮到玉帝的凌霄殿,往下刮了一阵风,刮地牛头找马面。人心刮起这股风,好人变成大坏蛋。大粪唱起来。 以前村里有个戏班子,年轻的大粪是个响亮的角。戏班子散了以后他跟着喇叭班混过一些年,老了不时来几嗓子,是个开朗的小老头。可是大粪每次见到他都来这几句,仿佛藏着什么玄机?他的妻子有点迷惑,又抓不住什么。 


你这家伙,他说。


大粪笑,这是他和他之间的秘密,四十二岁那年他带着一个女人去县城逛街,给那个女人买衣服被大粪看到,从此大粪见他就唱这股风。他呢?怕大粪揭穿他,果断地离开那个女人,可是心里的那份不舍让他难过好几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呢?现在回想起来,无非比妻年轻一点,穿地暴露一点,那个女人仿佛一个梦,不再让他有疼痛感觉。

他的妻子小时候听过大鼓听过戏,前三句她听得明白,不是起了妖风就是有一些奇怪的事情要发生。最后一句戏文里绝对没有的,好人变坏蛋有故事,他的故事,只是她揣摩不透。自从她嫁给他,他就是一个追着太阳跑的男人,就像那个卖煎饼的男人一样天不明出去,不到日落不回,家就靠他骑着脚蹬三轮贩菜卖菜帮村。 


这股风……大粪唱着笑着离开,他心里泛起一股生命的涌动,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才六十多岁。 


活到大粪这个年龄,多好。他说。 
是啊是啊,妻说。 
你也变了,他说。 
以前都是我欺负你,妻说。 


虽然他看不见妻,爱在他心间荡漾。自从他病以后,妻陪着小心,怕哪句话说不好惹他生气,他知道的。他不想妻这样,一次次劝说过她,妻还是在他面前陪着小心,这是她对他的爱。有一朵花是开在日子里,开在心里的,是属于他和她的,那朵花叫爱,叫陪护,叫不离不弃。 


看,电线上有麻雀。妻说。 


三只麻雀站在电线上,它们的头灵活地转动着,东瞧瞧西望望,透着机灵和顽皮。他看着心里又滋生一些欢喜,他说小茹,你看咱俩像不像一对被老天爷收去翅膀的麻雀,只能蹦哒了。 


是啊是啊,妻说。你在前面蹦,我在后面跟着蹦。 
来一段?他说。 
妻嗓子好,会唱一些歌和小曲。 
管,哪段?妻问。 
那个爱总在心头,他说。


妻笑,他记不住歌还是小曲,里面的一些句子倒能记住。 
我多想牵你的手走到永久 
相依相伴在每个春秋 
让我们不离不弃风雨同舟 
任岁月流转真情总如旧 …… 


歌声在身后飘出来,他心中又蹦出欢喜来,宛若看见年轻的妻一边做活一边歌唱,美丽的漂亮的动人的花一样的女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